最后,我挣扎无效,累的气喘吁吁,干脆放弃了抗争。我倒是想知道,他们现在把我带去哪里。
路越走越黑,这也是必然的。我所在的小庭院顶部是屏幕模拟的天空,恐怕造价高昂,一般人根本无法享受到这一点。也只有我这种特殊的身份,才能够在这深不见阳光的海底世界享受到这样的待遇,至于其他人——看看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清楚了。
没有天空,没有眼光,就连最基本的照明所用的路灯都是昏暗得可怕。小路越走越漆黑,黑到我的眼睛几乎都不能适应了。
我只看得到不远处点点闪烁的白光,那大概就是我们前进的方向。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希姆莱在我耳边轻轻说,“元首大人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他非常想看到现今的世界。在箱子中沉睡的几十年或许并不太好度过,你说是吗?”
“那还不如早点死了算了呢。”我没好气的道。
希姆莱也不恼怒,他笑了笑:“如果轻易就死了,那还怎么看到我们不费一枪一兵就能够收天下为己用的情景。”
我知道他说的是依靠鱼类信息素改变现在世界上所有人的认知历史,这样一来,的确会让骷髅党们的复兴计划简单许多。
三人架着我,一路经过一道道钢铁大门,门的两遍都站立着不等数的士兵,他们见到希姆莱,都是神色紧张,似乎也知道什么紧要的关头已经迫近了。
“实验室到了,我带他进去,你们在外面守候,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打扰。”希姆莱对我宣布道,他令两人放下我,由他单独带领前往室内。那两位士兵对他点头敬礼,从腰间的枪套里拔出手枪,站到了一旁。
漆黑的大门上闪着红绿色的光芒,大门中央有着一个半透明的玻璃球,那光芒正是从里面射出来的。希姆莱将脸孔贴了过去,那绿色的光芒从他的脸孔上扫描而过,滴滴两声之后,大门打开,露出了里面的宽敞房间,房间里已经有一个人在等着我们了,他背对着我,正摆弄着手里的一瓶透明试管里的液体。
“请吧。”希姆莱推了推我。
我不情不愿的迈出了脚。
站在那里的男人回过头来,正是傅满洲。他穿着一身合身的白大褂,衣服领口的口袋处还装着一柄金丝眼镜,像极了专业的的研究人员。此刻听到响动,回过头来,见到是我,嘴上又发了奇怪的笑声。
“好久不见了,邓先生。”傅满洲往左边走了两步,拍了拍自己脚边的躺椅,“请坐。”
我心中惊疑不定,这家伙不知道又在搞什么鬼。那躺椅上连着不知道接着什么地方的各种电线,一看就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不用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他见我不敢挪步过去,连忙笑道,“你的身体对我们的实验很重要,你要是受了伤,他们或许会把我剥了皮都说不定。”
说这句话的时候,傅满洲在打量的是希姆莱,他玩味的玩笑话仿佛是有意说给希姆莱听的。
希姆莱没有说什么,只是叮嘱了一句:“一切以稳妥为重。”
傅满洲点点头,将手里的透明试管递了过来,交到我手边:“试试?”
我吸了吸鼻子,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碳酸汽水的味道。
“你在这里就是做这个的吗?”我笑笑,望着试管里的漆黑色液体,最终还是接了过来。
“没办法,他们这里的物资太贫乏,几乎所有的物资都很稀缺,我只能自己合成些我喜爱的东西了。骷髅党们可真是一群不懂得变通的家伙,他们所有的开销都以复兴计划为重,个人的享受几乎成了空想。我实在没有想到,他们这里竟然连可乐都没有呢。早知道就不来了,是吧,波波。”傅满洲用脚踢了踢伏在一边的小巨魔。
“是,好久,不见。”见到了熟悉的人,波波似乎也有些兴奋,不住的挠着自己的大头,“可乐,快喝。”
我扭头看了看面色不太好的希姆莱一眼,最终还是接过了那一试管奇怪的液体,一口喝干,这液体虽然颜色差了一些,但是甜丝丝的,味道真的和平常的可乐并没有太多的差距。
“好了,喝完了送行酒,就该上路了。”傅满洲脸上挂满了不明意味的微笑。
我却是被他这句话吓得咳嗽了两声,刚刚喝下去的可乐都呛到气管里去了。
送行酒?我是马上就要被砍头的犯人吗?
“为了保证苏醒实验不被人阻碍,你将于沉睡中接受这一过程,抱歉啊。”傅满洲偏过头去。
“什么!”我一惊,立马意识到自己好像又中了什么诡计,脑袋开始迷糊起来,周围有些天旋地转,不由自主就要倒下了。
“都说过,同样的招式,不能够对一个人连用两次。可你为什么就是这么笨呢。不过也对,毕竟你不是圣斗士。”傅满洲用手指一点我的额头,我就已经重心失衡,软倒下去,躺在了他早就预先准备好的躺椅上。
他竟然又一次再给我喝的东西里下药了!
还来不及骂自己愚蠢,轻易相信这样一个家伙,那止不住的困意已经席卷而来,我的眼皮越来越重,最后避无可避。
我昏睡了过去。
朦胧中,身周涌起了轻微的刺痛感,仿佛被蚂蚁啃食的微小疼痛。我想睁眼,却完全没有力气。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好像注入了我的大脑。
一股仿佛细细的流水一般的意识。
“醒醒,你不能睡,如果你就这么睡着了,醒来之后这具身体就不再属于你了。”有个声音突然说道。
你是,你是谁?
“这里是你的梦境,你的大脑,用力想起来,你的世界。”那个声音还在说着。
与此同时,我却没来由的感觉到浑身一震,黑影袭来,一股剧烈的疼痛从脑部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大脑内部爆炸了一般。有什么东西出现了,它在死死地拽住我的大脑,用力的压迫,一点一点想要将它剔除出去。
“能够救你的只有自己。想起来,想起来,你在这个世界存在过的证据。”
我在这个世界存在过的证据?
这个念头刚刚一出现,我的眼前瞬间闪过一朵飘扬在半空当中的旗帜,旗帜上刻画着一个特殊的符号,旗帜下站着无数凝望我的年轻士兵。
这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证据吗?
战争?无数的银黑色战斗机从甲板上飞起,投下数不清的燃烧炸弹;无数的坦克翻山越岭,跨越过皑皑的冰霜雪地;无数的潜艇从海面上沉降入海底,躲进看不见的黑暗当中,无数的人拿着长枪,奋力嘶吼,冲击着不远处的夺命堡垒。此刻周围炮火连天,爆炸声震耳欲聋,轰击一次比一次剧烈。
这是我存在过的证据?
我看见一群人跪倒在我脚下,他们轻吻我的皮鞋,喊出我的名字,一个女人拥抱着我,握住我的手,流着泪,却带着笑,嘴唇轻启。她在说话。
“都会成功的,都会是属于你的。”
“不管是我,还是这个世界。”
爱娃·布劳恩。一个名字突然在我的脑子里蹦了出来,却令我本就模糊的意识更加混乱了。
她是谁?
我的爱人,我的情妇?
时间在流逝,记忆却比时间涌动得更快。我看到大厦顶端冒起的烟火,枪声四起,无数的人潮往同一个地方汇集而去,还有那树立起来的冉冉红旗。
那是苏联的旗帜?
“元首,大势已经离我们远去了。”一个戴着老式眼镜的中年人对我说道,他虽然戴着帽子,可是头上依旧受了伤,血渍透过洁白的纱布渗透了出来,滴落到了地面上“新的计划将在未来开启。”
“那你呢,希姆莱?”
“我将死去,元首大人。但我也将以另外一种方式继续活下去。我的子孙会继承我的名字。”男人头也不抬。
“这一次,需要沉睡多久?”
“对不起,元首。我不知道。”
“我还会有醒来的那一天吗?”
“是的,一定会的。因为——”
“德意志万岁。”
“是的,德意志万岁。改变整个世界的任务,只有元首大人能够完成。”
“但是这一次,我失败了。”
“您还会成功的。时间不多了,元首大人。我们需要尽快切下您的大脑。”
“再等一会吧,希姆莱,让我最后看一眼战火下的柏林。”
……
这些,都是我的记忆吗?
“不是,这些并不属于你。”有声音说道。
“快想起来吧,属于你的那些东西,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你的世界。”
我的家人,朋友,世界?
一个符号突然闪过了我的脑海。
那是一个奇怪的符号,上面写了一个诡异的数字:13。
13是什么?
十三,十三,十三?
十三局?
什么样的十三局?十三局是做什么的,我为什么会想起来这个?
男人,戴着眼镜的男人。
又一个身影从黑暗中跳跃出来。
我看到他拔枪,看到他狂奔,看到他恼怒的撕碎纸片,看到他愁眉不展的宣布情况不妙,看到他背着我在黑暗中寻找出路。
吕,吕布韦?
还有一个女人,只会甜甜的笑,只会傲娇的对我发脾气,只会永远在我身后默默的对我说加油。
还有她?
郑青芸?
一个接一个的人影从黑暗中奔腾而出,像是漆黑的天空被阳光撕裂了一道口子,无数的光从破口中涌出,一下子照亮了整个世界。
十三局?
吕布韦,郑青芸,安然,昊天?
这才是属于我的记忆?
“看来你想起来了?”那个声音惊喜道。
“现在,是时候将不属于你的那个意识赶走了。邓龙。”
“不过在让他离开之前,还得谢谢他呢,多亏他,才能让你重新找回自己。”
“你说是吗,元首大人?”
36
我的面前站着一个人影,一动不动。像是一尊石像。但我很清楚,他并不是波波那种见了阳光就会化作石像的动物。
他穿着一身花纹细腻的军工制服,制服的领口上绣着一只翅膀铺平的鹰。
蓝泽称呼他为,元首大人。
他的的确确是元首大人,只不过是在我的思维里的元首大人。
他沉默,不过是因为他陷入了最为波动的局面。
这里是我的思维世界,我说了算。
“为什么要抗拒呢?”声音传来,我却未见到人影张开嘴巴,想来我和他的交流也不过是精神上的交流,并不需要动嘴。
“和我一起再去拨弄下这个世界,不是很好吗?”
我笑着摇头:“不,我可是个很自私的人,轻易不会将自己的东西和别人分享哦,尤其是身体这种受之父母的东西。”
“受之父母?”对面的人听到这个词似乎轻笑出声,“看来你还不够了解你自己。”
“什么意思?”
“所有人都应该告诉过你,你是特殊的。”元首定定的看着我,眼神坚毅。
我是特殊的。这句话我绝对不是第一次听到,从吕布韦,到昊天,到齐佳音,甚至于希姆莱,傅满洲,再到面前的这位元首大人,他们全都这么说过。
我点点头:“别人都这么说过,可是我却从来不信。如果我真的是特殊的,就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被你的特工们玩弄于鼓掌之间了。”
元首笑了:“这也是情理当中的事情。我们知晓你是特殊的,并不会引起多大的改变,但是如果你自己都认为你自己是特殊的,这一层的意义就发生了转变了。我所说的特殊指的并不是身体,而是命运。”
我好像有些听不太懂面前这个家伙的胡言乱语了。
“知道蝴蝶风暴吗?”元首倒是很有耐心的解释。
“南美洲的蝴蝶煽动的翅膀引起太平洋的海啸?”
“你就是那只蝴蝶。”他伸出右手的手掌,指了指我。
我摇头:“你才是。跟你一比我又能够算得了什么?第二次世界大战可全都是你掀动起来的。因为你,世界才会震荡了那么久。听说你的母亲在怀你的时候,有犹豫过是否要将你生下来,她的一念之差,轻易间决定了整个世界的命运。至于我,只不过是个无名的小人物罢了。”
元首终于往前踏出了一步,话语也调转了方向:“小人物也一定会有改变世界的一天。知道为什么这个复生的过程非你不可吗?要知道,只要我的一条命令,随时都可以有成千上万的人站出来牺牲自己。可是,这个过程,非你不可。”
“那我可真是万分荣幸呢。”我几乎是嘲讽般的应承着,“不过,我并没有为此献身的觉悟。相对而言,我很喜欢我平静的生活,至于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我实在没兴趣关心。”
“真的是这样吗?相信我,你的生活永远不会平静下来,哪怕这一次能够从我这里逃脱,以后的你依旧会卷入无尽的麻烦当中。”元首顿了顿,“这就是你的命运。”
我扭了扭头,去看蓝泽:“这个主张行为决定命运的汉子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蓝泽却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喂喂喂,你不会也跟他一样,把我当成什么怪物了吧。”我询问道。
蓝泽摇摇头:“你不是怪物,但是他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在你的脑子里游荡时,我看到了一些非常奇怪的东西。”
“什么东西?”我惊讶了,蓝泽怎么也和这个家伙一个鼻孔出气了?
“我不能说。”他低下了头。
“不能说?”我更加诧异了,“是什么天大的机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
“你就是那只蝴蝶。”蓝泽竟然把希特勒的话重复了一遍。
我突然觉得有些紧张,元首这家伙胡言乱语蛊惑人心也就罢了,怎么连蓝泽都受了影响?
“想知道真相吗?我可以帮你。”元首伸出手,似乎想和我握住,他的眼神全是蛊惑的味道,他相信我一定会对这个答案感兴趣。可是还没等到我的回答,此刻我们所处的空间却突然剧烈摇晃起来。
“你要醒了。”蓝泽第一时间给出了答案,作为一个长期控制梦境的人,他自然很清楚此刻的情况,“外界应该发生了什么。”
晃动变得更加剧烈,我们头顶上的这片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裂开了。从天空的裂缝里,突然掉落出了一块黑色的巨石,砸落在地面上,地面竟然也因此产生了肉眼可见的裂缝,还在不断地扩大着。
“该死!”元首扑了过来,似乎想要抱住我,阻止我的离开,可是我却能够看见他的身形越来越黯淡,越来越模糊,最后化作一团烟雾。
“出去看看吧。”蓝泽对我摆摆手。
一转眼,我醒了过来。
晃动仍在继续。
原来产生晃动的并不只有我的梦境,还有我所身处的现实世界。我的周围,真的在晃动,有三两个玻璃瓶从一边的桌面上滚动了下来,砸在地上碎了一片。
我伸出手,摸到自己脸上头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细管,它们的尾端贴着金属电极,插在我的脑袋上,还带着轻微的酥痒。这让我着实吓了一跳,赶紧将它们全部扯了下来。那些密密麻麻的细管的另一头,连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箱子,箱子里装着一样黑乎乎的物体,我凝神看去,好像是颗人类大脑。它被泡在褐黄色的液体中,沉沉浮浮,我甚至隐约看到了它的表层蠕动。
而此刻,一边的几人也迅速做出了反应。
希姆莱第一时刻拔枪,两部跨到我的跟前,想要将我挟持住。他的表情有些吃惊,显然没有想到我此刻已经醒来。
“成功了吗?”他问的是傅满洲。
另一边的傅满洲盯着眼前的屏幕摇摇头:“情况不妙。”
下一秒,希姆莱的枪口就对准了我:“所以你现在不是元首大人。”
我一呆,顺手就将手里的细管猛然一扯,那装着什么东西的玻璃箱子瞬间落入了我的怀里。
希姆莱脸色大变,警告道:“放下它,摔坏了这具容器,我绝对会让你生不如死。”
我却丝毫没有理会他的威胁,将怀里的箱子用力举起,当作掩护自己的障碍物。我猜的果然没错,这箱子里装的正是当年希特勒被切割下来的大脑。而连在我身上的这些细管,恐怕就是希特勒能够进入我的大脑意识地连接线,毕竟他并没有蓝泽那样的特殊能力,傅满洲和希姆莱只能够通过这种方式让他进入到我的大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