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们的恶,才逼迫着司徒珊走到了最后一步。她抛弃了家人,抛弃了自己,抛弃了世界,所有的一切,全都是他们的错,不是吗?”
“可是这样的错,为什么要由她来背负?我亲手救下的生命,为什么却被别人屠戮?”
“不将别人的生命好好珍惜的人,又有什么理由来让别人珍惜他们自己的生命?”
蓝泽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错,那些人的恶需要得到制裁。可是这不代表他就能够利用他所拥有的能力对那四个人做出审判。就像吕布韦说的那样,杀人就是杀人,哪里有什么正义可言。
我凝视着对面的那个男人,耐心的听完他讲述那些所有的前因后果,失忆前的我和他的交集,应该已经逐渐清除了。发现了蓝泽的一些线索之后,我应该做出了一些什么行动,但是最后竟然会落到骷髅党这些人的手里,还让他们对我的身体做出了一些改变,这才失去了自己的记忆。
这中间,缺失了一环或许只有蓝泽能够给我一个解释了。
“你和外面那些骷髅党,又是怎么扯上联系的?”我询问道。
他摇摇头:“事实上我也不清楚他们是如何知道我的能力,但现在看来,我的能力对他们大有用处。而你之所以现在会落得一个失忆的原因,也是因为在寻找我的时候撞上了他们。只不过当时他们还没有意识到你的特殊性,所以只是给你注射了那种所谓的鱼类信息素。这种东西能够让你失有选择性的失去一些记忆,方便打消他们的疑虑。”
鱼类信息素。我也不知道我是第几次听到这个关键词了。
先是傅满洲,然后是希姆莱,最后是蓝泽。他们所有人谈话的重点,甚至于整个纳粹骷髅党的阴谋,都是基于这个所谓的鱼类信息素。它能够使人选择性失忆,这是我唯一知道的功效。
“鱼类信息素对于大脑的影响,或许你并不清楚。”蓝泽眯了眯眼经,“但是作为脑科医生的我很清楚,这种东西的危害简直让人吃惊。它能够影响人的并不仅仅只是大脑的皮层表面,更会深入到神经元的传递末梢。简单来说,这种让大脑暂时性空白的特殊激素,可以让一个人在很短的发作期内就变成一个负载记忆为零的‘空白人’。”
“空白人?”蓝泽用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词语。
“没错,所有的常识,知识,乃至于感情喜好等非社会性的记忆都会被保留。唯独失去的会是,被人选定的特殊记忆。就好像一个刚刚制造出来的机器人,厂家还没有来得及往里面填入它的功能资料——不对,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恢复了出厂设置的机器人,过去所有的缓存文件都已经被清空,只留下了最初的本能。”蓝泽看了看我,脸上的神色有些同情,“看得出,你就是其中之一。”
“我被恢复了出厂设置吗?”我苦笑,听到这样的比喻,我除了苦笑,还能说些什么呢?
“对于他们来说,空白人意味着方便控制,意味着在我的特殊能力下,我能够对他们的大脑进行欺骗,编造出一个完全不同于他正常人生的记忆来,就好像他们被植入了完全不同的人生一样。在这些日子里,他们强迫我学会编造一个非常特殊的梦境去洗脑那些空白人。”蓝泽的眼睛眨了眨,神色有些严肃。
“也就是说,他们的目标是将各国政府的首脑全部绑架来,一点一点由你负责清除他们的记忆,然后就可以完好的控制世界各国的力量了,是这样吗?”我的疑问刚刚提出,却发现蓝泽几乎是瞬间歪了歪嘴。
他在笑:“如果真的只是这样就好了。你光想到了他们只会对极个别特殊的人出手,却没想到他们的计划庞大夸张到你完全不敢相信。思想这个东西,从来不是改变一两个人就能够颠覆整个世界的,你所说的政府首脑虽然身居要职,但是对他们的洗脑仅仅只是一种饮鸩止渴的表面功夫。要想实现他们的复兴计划,重新回归到光明世界去,重新成为新世界的霸主,真正需要改变记忆的是——这个地球上完完整整的七十亿人类。”
我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的看着蓝泽。
“是的,他们的目标,是洗脑全人类。”
34
洗脑全人类,这种事情听起来是如此的耸人听闻。如果是从一般人的嘴里说出来,我一定会觉得好笑,但是此刻蓝泽所接触到的,无一不是不容否认的事实。
我相信,骷髅党们一定能够做到这一点。
“可是,怎么做?”我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先且不说洗脑全球的七十亿人类,就单论一个国家,一个城市的人口基数都是如此庞大,想要如此轻易地办到这一点,完全是异想天开。
难道要像我一样,一个一个排队注射鱼类信息素?开什么玩笑,不会有人给你这种机会的吧。
“水。”蓝泽摊了摊手,双掌放平,手心里突然涌出一抹清澈透明的液体来,那水在他的手心里翻转着,肆意流动,却突然被染成了深蓝色。
“全世界任何一个地方,都离不开水。”蓝泽解释道,“我们现在身处海底世界,周围全部都是水。这些海水会被蒸发,会被带向高空,重新变成雨滴,随着海风吹散,散落于内陆。这是水的循环,现在也成为了他们扩散鱼类信息素的关键环节。”
“你是说,他们打算从雨水里做文章?”
“没错。鱼类信息素并不需要亲自输送到每一个人的身体里,血液里。他们只需要将那些鱼类信息素发射往高空,配合雨云的流动,混合了鱼类信息素的雨水就会传播遍世界各地。流入地面,流入池塘,流入小溪河流,甚至重新返回大海当中。世界上任何一个能够喝到水的地方,都会不可避免的沾染上鱼类信息素的污染。人们亲自将它们送到自己的胃里,根本不需要骷髅党们动手。本来食用性的鱼类信息素仿佛一直都在研制当中,但是听说最近这里来了一位厉害的家伙,他的加入让研究进展得极为顺利,研制特殊的鱼类信息素的进程已经接近尾声了。”蓝泽沉声道。
我一怔,所谓的厉害人物肯定是傅满洲这个家伙。怪不得他们会对他如此待遇,还请傅满洲来到这里。目的当然是为了对鱼类信息素进行改进,傅满洲本人对此当然是性趣十足,两方一拍即合,既然形成了这样的化学反应。
“他们动手的日子就要到了。等到那一天,全世界都会逐渐陷入到这场阴谋当中,首先是沿海地区,然后逐步向内陆扩展,最后甚至连地理气候不适宜下雨的地区都会因为地下水的流向被影响到。只要他们做足了准备,完全会让那些对鱼类信息素没有了解的地区手足无措。但这只是可怕的灾难的开始,而不是灾难的结束。”
我的反应明显已经跟不上蓝泽的思路,如果真的照他所说,全世界的人类都受到了鱼类信息素的干扰,丢失了记忆,世界各地肯定是混乱不堪,这和骷髅党们的计划又有什么关系。我原先以为蓝泽的作用是来给那些政府首脑洗脑以便于接受骷髅党的控制,但现在看来好像完全不是一回事。
骷髅党们所设想战斗层面,似乎已经高出我一个层面了。
“他们接下来会怎么做?”我出声道。
“催眠。”
“催眠?”
“没错。给那些已经失去了记忆的人们,重新找回一个由他们编造的记忆,让他们以为,那份记忆里的内容,才是真正的现实。”
“可是,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只有你一个!”我清楚地知道,虽然蓝泽能够轻易做到上面所说的催眠,但是他一个人的人力有限,不可能一个人强大到能够洗脑整个地球上的人类吧?
“没错,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只有我一个人。”他点头。
“那他们——”
“所以他们选择了另外的一种方式来发挥出我的最大价值。”蓝泽的头慢慢低下了,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够感觉到他此刻的心情似乎不太妙。
“什么?”我隐约感觉到了一丝不妙的气氛。
“卫星,他们会把我发射到卫星上去。我的能力,实际上是一种脑电波的互相影响,所以他们做出了简单的判断,脑电波推向宇宙,通过自转卫星,将脑电波的功率倍放,24小时源源不断的向地面上的人们下达一个指令。”蓝泽终于抬起头来,眸子里有些空荡荡的,“而那个指令,会让骷髅党们重新在地球上拥有一切。”
“什么指令?”我茫然了。
“呵呵。”他轻笑了一声,手心里蓝色的液体被他猛然甩了出去,“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与此同时,那些离开了他手上的蓝色液体迅速消融于周围的黑暗当中。一丝亮光,从原本死寂的黑暗中涌现出来了。
“这是!”我看到了一个画面,一个小胡子男人正在众多士兵的拥护下,激情澎湃的发表着演讲,他手舞足蹈,神情热烈,不时向底下同样激动的年轻士兵们挥手致意。
“战争的胜利属于我们,属于伟大的德意志帝国。德意志万岁,法西斯万岁,元首万岁。”男人奋力地抖动着双手,他的额头上满是汗水,那水渍打湿了他额前的短发,而它的主人却依旧大声喊出着那些煽动性的词语,底下的士兵们热烈的回应着他,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舞台上的男人满意的点着头,右手攒成拳头,高高举起,嘴角露出轻微的笑意。
下一幕,镜头突转,天空上突然飞来了数架飞机,那些飞机带着刺耳的啸叫,从远方突进。飞机上画着某种特殊的标志,让人一眼就能判断出这些战斗机的主人。而在飞机的正下方,是一座城市。那高高竖起的自由女神像已经证明了城市的名字。战斗机在空中盘旋了几圈,突然拔地而起,直直的升上了云霄,再然后,一颗黑漆漆的东西从战斗机中扔了出来,所有的战斗机都调转了方向,急速地离去。等到那颗黑漆漆的东西落地,整个城市突然震荡起来,天空中掀起了一朵壮观的蘑菇云……
“这是!”我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脑子也混沌成一片。
“看下去。”蓝泽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来。
画面又一次转开,来到了一艘军舰之上。甲板上站满了人,分立两边,其中一边有着一位坐在轮椅上的老头,老头手中拿着一份文件,几乎是颤抖着将它交给了对面的士兵。士兵用鄙夷的眼光扫了老头一眼,将文件狠狠地拽了过来,然后转身,双手呈现给了另一边等待已久的元首手中。无数的记者一拥而上,手里拿着笨重的相机猛拍,闪光灯不停地闪烁着,闪花了躲在轮椅上哭泣的老人的脸。
再然后,画面又回到了城市当中。所有能够放上文字画面的地方突然全部换上了相同的东西——一个非常特殊的标志,以及那位元首的肖像。不仅仅是一座城市,一个国家,全世界都变成了疯狂的海洋,所有的人高呼着万岁,对着那幅元首的画像跪拜,有人祈祷,有人哭泣。
画面终于开始黯淡,我却沉浸在刚刚看到的画面当中久久无法释怀,我望向一边的蓝泽,吞咽着口水,询问道:“这是什么?”
蓝泽看着我:“你觉得呢?”
“历史?”
“被篡改的历史。”蓝泽点点头,“希特勒戴领德意志帝国,用原子弹炸了纽约,然后逼迫当时的美国总统罗斯福签署了投降条款,最后成功占领了全世界。”
“骷髅党,他们让你下达的指令,是这个?”我心惊肉跳。
“相比于依靠暴力和压迫来维持的顺从思想,从内心让他们觉得这是既定的现实更好接受,不是吗?从第二次世界大战开始,德国赢得了世界战争,所有人都需要服从元首的管理。这是一种自然而然,已经维持了好几十年的历史了。没有人能够违抗,也没有人想去违抗,因为历史,就是这样。”
我果然一无所知,直到此刻,才借由蓝泽的话语,明白了骷髅党们真正的阴谋。
他们的确是要去颠覆世界,但不会是通过暴力和战争。
他们需要的只是一段记忆,一段让所有人都将他们当做首脑来膜拜的记忆。
从二战起,被篡改之后的记忆。
一旦所有人都接受了这段记忆,世界就会在悄然之中,改变了。
35
“我所知道的,仅限于此了。因为手段被限制起来,所以能够从他们的脑中挖掘出这些东西已经很不容易。至于其他,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做更多了。”蓝泽道。
我点头表示明白:“如果我有机会离开,一定会将这个阴谋揭发出去的。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好了。”
他笑笑了,没有再说话。
我和他在沉默中对坐着,谁都没有说话,就连我自己都清楚,我所谓的“有机会离开”,或许也只不过是安慰自己的慰藉罢了。
来了这个海底秘密基地的我,真的还有机会离开吗?
我不知道。
良久之后,蓝泽终于开口了:“天好像要亮了,我要走了。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你一定要抓紧时间逃离这里。”
我有些怅然若失:“你准备怎么办?”
“我?”蓝泽有些犹豫。
“我是说,如果我能够救你出去。你怎么办?”他是一个凶手,一个杀死了四个人的凶手。这一点,我一直记着。就算我真的能够救他出去,到时候他也未必能够落得什么好结局。
“我已经没有未来了。”他说。
“如果真的能够逃出去,我会请求对你从轻处罚,我和那个机构的负责人关系还不错,帮你说说情——”
“谢谢。”我还没有说完,他就已经打断了我,“但是,不需要了。”蓝泽对我笑了笑。
“如果你真的能够离开这里,就替我给司徒珊的墓前献一朵小花吧。”他轻声道。
我点头:“我会的,但是你也不要放弃希望。如果想去献花,亲自去不是更好吗?”
他点点头,身影很快退去,又消失在了黑暗当中。我还没来得及说再见,却感觉整个梦境世界已经开始摇晃起来了。
梦境碎裂了,我明白,到了我该醒的时候了。
一睁眼,面前已经站着三个人,并排站在我的床前,两人穿戴整齐,站得笔直,歪着脑袋沉默地看着我。另外一人俯身摇晃着我的身子,正是希姆莱。
“元首大人,该醒醒了。”希姆莱见到我睁眼起来,忙站直了身体,又重新回到了标兵的阵营。
我抖了抖身子,感觉脑袋有些沉重,刚刚从梦境里醒来的一瞬间,我的记忆有些混乱,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里是现实。
刚刚在梦里看到的蓝泽,他是真的吗?
没来得及等我有所反应,希姆莱已经替我摆好了出门的鞋子:“元首大人,日子到了。”
“什么日子?”我还在疑惑,一边的两个人却已经表现出了隐忍不住的激动。
“您重生的日子。”希姆莱低头道。
我心中一禀,在这里待了几乎一个多星期的时间,本以为这样的日子还不知道会持续多久,没想到预料中的那天那么快就来到了我身边。
可这对于我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因为这意味着我的这具身体要被两个灵魂共享了!而且一同分享的这个家伙还是个可怕的好战分子!
我怎么可能同意这样的事情发生,磨磨唧唧赖在床上不肯起来。希姆莱显然对这种事情早有预料,他轻轻一挥手,旁边站立的两人已经一前一后将我扛了起来。
“元首大人,抱歉了。”希姆莱还不忘道歉一句。
“你们放我下来!我也不是你们的元首大人。”我的挣扎显然是徒劳的,那两人的胳膊就像铁轱辘一般将我死死地卡在他们的肩膀上。两人扛着我,连大气都不带喘的,就一路走出了我从未踏出过的小广场。
希姆莱跟在我们三人身后,盯着我的任何小动作,他需要确保万无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