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凉古道上,杨柳依依,芳草接天涯。
此际,一行六骑正迎着喷薄欲出的红日,在这漫天轻雪般飞舞的柳絮中策马东行。
当先骑者一袭青衣,身材魁伟,脸色红润,颏下一部长须修剪得极是整齐,微微的风尘色乃掩不了几分飘然出尘的气质。
他马鞭直指,朝身旁的一名青衣少年感叹道:“天儿,你看朗朗乾坤,明媚春guang,师父我已当迟暮,这莽莽江湖,叱咤风云,还得看你们年轻一代啊!”
青衣少年未及得言,身后一镖师打马上前笑道:“总镖头您别太过谦,少镖头是正当青壮,年富力强,您也宝剑未老啊!”
这人姓胡,名扬,已年过五十,在威远镖局整整干了二十年,从趟子手一步一步爬到了镖头的位置,虽是武功并不怎样出色,却出名的老成稳重,是总镖头李长乐一向信得过的手下。
此行保的是暗镖,李长乐轻装上阵,除义子李天心外,只带了镖师和趟子手各两人。
另一位镖师彭峥,三十上下年纪,绰号“闪电刀”,是镖局内武功相当出色的一人,一向和天心交好。见胡镖师说起,当即也笑道:“总镖头,咱们从泉州城总舵出发,一路行来,眼看明日就到地头了,太太平平行到底,想来是沾了总镖头的洪福,一个个宵小毛贼,都是要望风远遁的。”
李天心笑道:“‘杀鸡何用牛刀。’我倒指望有几个来劫镖的毛贼,好让我试试身手。”
另两名趟子手在旁哈哈笑道:“少镖头说得是,真有那几个不长眼的东西,别说各位,就凭咱俩的手下功夫,也得叫他们有来无回,滚他妈的蛋,哈哈!”
一伙人一路有说有笑,日头的影子慢慢移动,路边的景致换了一处又一处,不觉已是傍晚时分,前面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集镇。
李长乐冲众人道:“今晚咱们就在这里歇着吧,明早好赶路。”
本地寻了一家客栈,屁股还未沾着椅子,两名趟子手就迫不及待地大声叫道:“店家,杀鸡,切肉,上酒,下面,快,快!”酒店的掌柜和伙计们立刻忙碌起来,上酒的上酒,杀鸡的杀鸡,下面的下面。
酒足饭饱过后,众人聊了一会儿闲话,便各自回房睡觉。
半夜时分,李天心忽然被一阵剧烈的打斗声惊醒,腾地从床上坐起,未及穿上外衣,便闻得师父的一声惨叫,在夜深人静的晚上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师父!”李天心大叫一声,全身血液一下子全涌了上来,脑中一片空白,连鞋也顾不上穿,赤脚从床上跳起,抓住长剑,“呼”地一掌击飞窗子,直奔师父房间冲去。
老远就看到师父房间门大敞开着。李天心足下毫不停留,飞跃过来。
师父身着睡衣,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房中到处都是打斗过后的痕迹,桌椅全给砸成了碎片。李天心心头一凛,抢进房中一把扶起李长乐,叫道:“师父!”
李长乐睁开眼来,微声道:“天儿,为师我……我怕是不行了。师父当胸中了一掌,已是五脏俱裂,回天乏力。听师傅的话,你马上去一趟武林盟……记住!找西门盟主……”声音渐说渐低,全身一阵抽搐,紧接着大口大口的鲜血自口中涌出,头一侧,就此气绝而亡。
“师父!”李天心胸中一片茫然,不敢相信眼下发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直到闻讯赶来的胡扬、彭峥等四人抚尸痛哭的时候才明白过来,从此,这个世界上自已最敬爱的人已经真真切切离去了,只觉悲从中来,不可断绝,禁不住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天色微明,哭声早已惊动了客栈上下,围拢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人在周围指指点点。
掌柜的见自已店里出了人命案,吓得目瞪口呆,险些晕去。正当惶急无计,突闻人群外有人吆喝道:“让开,让开!”人群起了一阵骚动,让出一条通道,走了几人过来。
领头是一名二十一二岁的美貌姑娘,腰悬长剑,一袭黑色的劲装,将原本姣好的身材更是勾勒的玲珑有致,窈窕多姿,可惜面上神情冷傲,令人望而生畏。她衣襟上用金线绣着一只展翅欲飞的苍鹰,苍鹰爪下抓着一把金色的小剑,栩栩如生。她身后紧跟着四名青壮武士,也是一身黑色劲装,所不同的是衣襟上绣的是一只银色的苍鹰,苍鹰爪下抓着一把银色的小剑。这五人一路行来,目不斜视,步履凝重,气势迫人,一看就知不是寻常武林中人。
这女子走过来,见到倒在地上的尸体,微微皱了皱眉,没有说话。她身旁一名武士上前一步,沉声道:“请问哪位是威远镖局李天心李少镖头?”
胡扬闻声抬起头,打量了这人一眼,惊道:“在下威远镖局镖师胡扬,敢问尊驾可是来自武林盟,不知高姓大名? 找我们少镖头何事?”
黑衣武士道:“胡镖师好眼力,在下武林盟周灵樵,我们冷大统领有事找李少镖头相商。”
胡扬闻言冲这女子一拱手,恭声道:“胡扬见过冷大统领。”
这女子神情冰冷,点了点头道:“胡镖头唤李少镖头过来吧,我有事找他。”
武林盟最早由六大门派倡议组建,其宗旨是维护武林秩序,宏扬正气。发展近百年来,兼收并建,人才济济,如今武林人士都以能跻身武林盟为极高荣誉。盟主西门长浩,人称“浩气长存”,性格豪爽,德才兼备,能言善辨,武功出神入化。在他的治理下,武林盟俨然已成为江湖第一大势力。盟令所到之处,无不畅通无阻,宵小望风远遁,邪派人物韬光隐晦。
武林盟盟主以下设供奉六人,即是现今六大派掌门,依次是二大护法,四大统领,银衣武士,黑衣武士,普通武士。其武功实力,一名银衣武士不在武林一般门派掌门之下。平时一般门派纠纷能见到一二名银衣武士出面已是不同寻常。如今武林盟出动了四名黑衣武士另加上四大统领之一人,胡扬知事情这次已是非同小可,当下惊惧的声音都变了,一把抓住李天心的胳膊,颤声道:“少……少镖头,武林盟冷大统领找你来了。”
李天心止住哭声,抽泣着,站起身茫然道:“什么事?”
冷盈两道明亮的眼睛在李天心脸上转了几下,见他神情呆滞,两眼无神,大失所望之际,不觉有了几分轻视,寻思道:“我当盟主大费周折,如此排场,要我来见的是何等高明人物,看此人相貌平凡,武功低微,身世不显,不过一个庸俗之徒罢了!”
李天心以前在镖局闲时无聊,也曾听镖局中人谈论过一些武林盟之事,知道四大统领身份端的是非同小可。这女子貌美如花,神情冷漠高傲,年年青青能跻身如此高职,想来一定是武功高强,才智过人之流。为她绝世容光所摄,又伤痛师傅之逝,哪里还能说的出话来。
冷盈冷电似的目光在李天心的脸上又逡视了一遍,淡淡道:“鄙人武林盟冷盈,奉西门盟主之令,来邀李总镖头和少镖头至君山总舵一行,不想来迟一步,李总镖头遇害身亡,实为憾事,贵镖局上下悲痛,吾等感同身受,还请少镖头等节哀是幸!”
李天心人极聪明,这姑娘话虽说得客气,却颇有点看不起自已。他人本极为随和,又逢大难,也不去计较,想到自已自幼无父无母,是师父把自已拣来,从小抚养长大成人,这二十年来的恩情点滴,唯天可鉴,自已却从未能回报师父一丝一毫,想来不觉刺痛锥骨,痛不可抑,心里不停地问自已:“师父死了,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才好?”这个念头翻来覆去,转来转去,不住地在心里缭绕盘旋,久久不散,只觉脑中一片混乱,突然间想到二个字:“报仇!”对,报仇,我要报仇!蓦地拨出长剑向外冲去。
众人见李天心面目狰狞,双目尽赤,手舞长剑,一副攫人而噬的样子直扑看热闹的人群。人群惊慌失措,纷纷躲避,四散奔逃,有避让不及的当即被撞倒在地,头破血流,哭爹叫妈。
冷盈见势不好,纵身一跃,二个起跳,迎面挡住李天心去路,斥道:“少镖头,你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