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天气依然那么炎热,校园里的野草经过一个暑假的疯长,已经有一人多高了。在校长的号召下,同学们从家里带来了镰刀自己动手除草。大部分学生都来自农村,他们从小就干惯了农活,这点儿活自然不在话下。他们一边干活,一边说笑,仿佛这根本就不是劳动而是一种娱乐。倒是那些镇上来的学生,在家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主,哪干过这活啊?虽然他们心不甘情不愿,可在校长的监督下,也不得不和大家一起干,只不过他们干得很慢,看上去就是在磨洋工。经过几日辛苦劳动,整个校园面貌焕然一新。校长在表彰大会上对同学们大大赞扬了一番,他说劳动是世界上最光荣的事情,因为劳动创造了美!……得到表扬的同学们都十分开心,他们的劳动改变了校园面貌,也印证了校长那句“劳动创造了美”,更赢得了荣誉和自豪,因此他们对校长报以热烈的掌声。
这天下午是一个多云的天气,气温不太高,初二(1)和(2)班的同学在上体育课。今天的课目是篮球,由于只有一个球场,根据女士优先原则,男生们先在一旁观战。球场上10个青春活泼的身影,吸引着大家的目光。(1)班一个穿浅蓝色的运动服扎着长长马尾辫的漂亮女生,一记精确的三分球赢得了满堂喝彩。
“好球!”
“好样的!”那个扎着长马尾辫的女生听到同学们的叫好,脸上露出了自豪的微笑。
“加油!”“加油!”(2)班的拉拉队也开始助威。
场上的比赛更加激烈,比分为20:17,(1)班暂时领先,这多亏那个三分球。尽管没有太阳,但每个球员都累得汗流浃背。上半场终于结束了,双方球员连忙下场休息。
“谁叫梅香?”正在这时,传达室的老王急匆匆赶过来,神色焦急地大声询问。
“我。”那个扎着长马尾辫的漂亮女生刚喝了一口水,听到自己的名字,马上应道。
“快去接电话,你家人找,有急事。”老王语速极快地说完,便开始喘粗气,他刚才跑得太急了。
梅香听了这话,立刻向传达室跑去。等她回来时,脸上已挂满了泪水。体育老师听说她家里出事了,立马就准了假,梅香没来得及和同学们打招呼就匆匆走了。大家都一脸诧异,谁也不知道她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梅香家在离学校20多里的梅家庄,有13路公交车可以直达,校门口就是一个站台。她一个人在站台上等车,过了十来分钟,见车还不来,又急得哭了起来。刚才的电话是邻居张婶打的,说她爸忽然犯病了,可能不行了,让她赶紧回去。这个消息对她来说,无疑于晴天霹雳,她多么希望这不是真的。
她一家四口,除了爸妈,还有一个比她大三岁的姐姐。她妈妈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因此姐妹两个也长得出类拔萃,亲朋好友都夸她们是两朵金花。相比之下,她爸爸就普通多了,只是一个司机,每天给人家开车送货。因为很缺少运动,体形肥胖,由此患上了高血压。尽管她爸爸的工资不高,好在她们家还经营一家小杂货店,日子倒也过得去。
她爸爸是个实在人,虽说妻子没有给他生一个儿子,可他一如既往地深爱着她。他对两个女儿也是疼爱有加,每次出远门,都要给她姐妹两个带点好吃的好玩的回来。她姐妹俩也一直很爱自己的父亲,可以说她俩和父亲的感情要比和母亲好得多。
“嘀—嘟,嘀—嘟。”一阵急促的声音由远而近。梅香扭头看时,一辆120救护车从她身旁疾驶而过。她心里一惊,难道这车是抢救爸爸的?就在她心急如焚时,13路公交车到站了,她匆匆跳上去,望着远去的救护车,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希望老天保佑爸爸平安。
公交车几乎每站都要停的,梅香恨不得插翅飞回去,她越急越觉得车慢。她心里很不安,害怕回去见不到自己的父亲。她还在担心,不知道妈妈这会儿怎么样了,她会不会吓坏了?还有亲爱的姐姐,这会儿在不在家呢?
此时在通往县城人民医院的公路上发生了一起严重的交通事故,一辆小货车和一辆出租车相撞,两名司机和一名乘客受伤,另有几辆车追尾,造成了交通堵塞。有人已拔打了110和120,医生和交警正在火速赶来。抢救梅香爸爸的救护车被堵在了路上,医生和家属都急得满头大汗。梅香的爸爸神智昏迷,心跳微弱,医生在刚赶到他家时就给他打了一剂强心针。
梅香的姐姐梅晴今天刚巧在家,她今年十九岁,初中毕业一年了,暂时在家帮妈妈打理杂货店。她爸爸今天在家休息,上午还好好的。午饭后准备出去散步,走到门口忽然就晕倒了。梅晴吓得大叫了一声,正在洗碗的妈妈听到声音出来一看,也吓得一脸苍白,母女两人手忙脚乱地把他抬回屋里,让他平躺在床上。她们哪见过这阵势啊,顿时六神无主。好在隔壁张婶听到动静,过来查看。一见这状况,赶紧拨打了120,母女俩才回过神来。
梅香终于到家了,她家里此时聚集了许多人,就是不见了妈妈和姐姐,更没有爸爸的影子。一脸焦急的张婶见她脸上还挂着泪痕,就过来安慰她。“香香啊,你不要太担心啊,你爸已经送往医院了,应该没事的。”听了这话,梅香心里又升起了一丝希望。
“我妈和我姐都去医院了吗?”梅香急切地问道。
“是的,她俩都去了,还有你三叔,一起去了,你别急啊,你爸会没事的。”说这话的是梅香的大伯梅云海。
一屋子人,左邻右舍,亲朋好友。他们纷纷发言,轮番安慰梅香,这让她感到了阵阵温暖。她爸爸梅云山是个老实人,也是个热心人。村里如果谁要到县城办事,只要开口,搭个顺风车还是不成问题的,因此人缘极好。他不赌博不抽烟,只是偶尔爱喝点儿小酒。爱老婆、顾家,是邻居眼中的模范丈夫。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如果不是因为那场车祸,梅云山还是有得救的,可偏偏发生了车祸,他最终因抢救无效去世了。在迷信的人看来,这就是他的命,命中注定的,在劫难逃。
梅晴和母亲得知这个噩耗,伤心过度,相继晕倒在急救室外。梅香在家接到三叔的报丧电话,忽然感觉天旋地转,话筒“啪”的掉在桌子上,守在身边的人们也一下子惊呆了。就在她要倒下去时,大伯梅云海一把抱住了她。
亲友们和梅香一样,一下子无法接受这个惨酷的事实。人都送到医院了,怎么还救不活呢?他们那里知道路上发生的事呀。不管他们是否能接受,但人死了,任谁也唤不回来了。不管是梅香还是母亲和姐姐,悲伤总是难免的。但悲伤之余,还得办理后事。人死为大,入土为安,这是一刻也不能耽搁的。梅香向学校请了假,陪母亲和姐姐料理父亲的后事。
一个家庭,男人就是顶梁柱,如今顶梁柱倒了,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亲朋好友都过来帮忙,这让她们一家很感动。直到过了“一七”,梅香一家还没从悲痛中恢复过来。虽然她们不再每日以泪洗面,但那种失去亲人的伤痛一时半会是无法消失的。
这段时间梅香总会忆起父亲的点点滴滴,她想起小时候,父亲带着她和姐姐去公园放风筝。她会和姐姐比谁的风筝飞得高,父亲总是笑着说,它们飞得一样高。她还会问她和姐姐将来谁更有出息,父亲当然也会说她们一样有出息。对于这样的答案,姐妹俩一样满意。每次和父亲一起出去玩,她们都很开心。而母亲因为要在家照看小店,所以陪她们玩的机会少一些。每每想起往事,她都会心痛不已,可又无法克制自己的思念。有人说人死以后会上天堂,天堂里会有幸福,她希望父亲也能在天堂过得幸福。
父亲走的那一天是1992年9月23号,这天是秋分,梅香永远也忘不了这个日子。她此时已满十六岁,姐姐梅晴十九岁。她们已经长大,可以照顾自己,可以照顾母亲,可以照顾这个家了。由于父亲不在了,家里的收入减少了,梅晴只好出去找工作。在朋友的帮助下,她进了一家鞋厂做车工,一个月可以拿两百多元工资。
梅香又返回了学校,她还有一年才毕业。同学们知道了她的不幸,就对她多了几分关怀。不过她再也无法回到过去那种无忧无虑的状态了。幼年丧父,实为人生之大不幸。尽管她已成人,可失去亲人的那种痛苦不是轻易就能淡忘的。
梅香的母亲渐渐恢复了往昔的平静,只是失去了丈夫就等于失去了靠山,尽管两个女儿长大了,可对于未来她还是有些担忧。现在大女儿工作了,自己还有个杂货店,生活不成问题。可两个女儿再过几年都要嫁人的,到时自己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