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的夕阳下山了,绚丽的彩霞铺满了西天。在这样一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傍晚,梅香却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徘徊在效外的一座大桥上。桥下潺潺的流水声,归巢鸟儿的鸣叫,宛如一曲和谐的小合唱,然而这一切都无法引起梅香的兴趣,此时的她正沉浸于烦恼纷扰的内心世界。
这座大桥横跨在这条发源于百里之外龙珠山的白溪河上,河水自西向东从东胜镇北边缓缓流过。河面最宽处不过三十米,最深处有两米多,不过水势平缓。桥两边是一米半高的石栏杆,每个栏柱上都雕着一个小狮子,当然这也没有引起梅香的注意,她现在内心充满了斗争,根本没有任何心情欣赏风景。
下午她跟婆婆吵了一架,因为她想过正常的生活。当初她和婆婆贾玉莲达成了一个为期一年的口头协议,现在离协议到期还差一个月,她就不想干了,因为她已经受够了那种不人不鬼的生活。伺候人的活,任谁干久了也会烦的,何况她干的是那见不得人的事,她遭受了肉体和精神的双重伤害。不过她已经替丈夫偿还了一半债务。在婆婆的眼里面子和尊严当然没钱重要了,所以她为了钱不肯轻易放过梅香这个头牌小姐。因为这件事梅香伤透了心,一下子变得万念俱灰。她和婆婆吵过架后,就一个人出了门,她漫无目的地走了好远,不知道不觉就走到了这座桥上。她以前只偶尔路过这里,她方向感向来很差,有时候一个人走得远了就会迷路,但今天她再也不怕迷路了。
她真的绝望了,对吴一鸣绝望了,对未来绝望了。虽然她今年才23岁,可这两年她经受了太多磨难和屈辱,她原先顾及女儿,忍辱负重,艰难支持。可现在女儿快三岁了,她觉得可以放心了,再怎么说她还有爷爷奶奶。梅香表面上还有一个家庭,但她内心是多么孤独啊!丈夫的心早就交给了别的女人,她连个谈心和倾诉的人都没有。更让她愤慨的婆婆那副只认钱不认人的嘴脸,这一年来自己没少给饭店赚钱,而婆婆到最后竟不知道体恤,非让她履行完协议不可。看来她是想把我榨干,把我往绝路上赶呢,你就等着吧,我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的。是时候结束了,一切都该结束了。想到这里,她终于坚定了信念,慢慢地攀上了桥栏,她双足并立在一根桥栏上,缓缓张开了双臂,好像要最后一次拥抱这个世界,又好像要展翅高飞。由于这里是郊外,此时桥上既没有行人也没有车辆,四周显得那么寂静,静得只听见桥下潺潺的流水和唧唧的虫鸣。梅香此时心境逞明,仿佛灵魂已经飞升。
贾玉莲跟梅香吵完架就回家了,到了吃晚饭时,也没见梅香回来,她不由得担心起来。跟老公吴有志一说,吴有志也开始紧张了,说等吴一鸣一会儿回来了让他出去找找。偏偏吴一鸣今天去楚虹家了,他准备今晚就不回来了。这一年来,他跟梅香的婚姻已名存实亡,尽管还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但早已同床异梦了。他以前也有夜不归宿的习惯,以为梅香已经习惯了他的这个习惯,以为明天一样可以见到她。然而第二天他们谁也没有见到梅香,这下他们可着了慌,特别是贾玉莲,她生怕梅香寻了短见,那样自己就脱不了关系。意识到问题严重后,她立刻让吴一鸣去梅香原来的家去找,她自己又打电话到梅香母亲家打听,老公吴有志也心急火燎地出去找了。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知道梅香的重要,才知道关心她。
“你俩是不是又吵架了?”梅香的三叔梅云龙斜视着吴一鸣,满脸不悦地问,他心想你小子肯定又欺负我侄女了吧。
“没有啊,其实就是一个误会。她没回来吗?”吴一鸣心急火燎的,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梅香的消息。
“她没回来,你到别处找找吧。还有,我告诉你,你小子可不能对她太过分啊,不然……。”梅云龙朝吴一鸣挥了挥拳头,以示警告。
“你放心吧,我会好好对她的。那我先走了啊,三叔。”吴一鸣说完匆匆告别了。
贾玉莲不但没有问到梅香的下落,反被梅香的母亲甄凤娇好一顿奚落。甄凤娇从她那不安的语气中觉察到一丝异样,也对她提出了警告,说如果梅香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她不会放过她们一家的。贾玉莲自知理亏,只好忍气吞声。挂了电话,她开始在心里暗暗祈祷,希望梅香能早点平安归来。
也许是梅香命不该绝,也许老天不忍让她就这么离去,她最终得救了。救她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他刚送完一个客户路过白河桥。因为吃饭时多喝了一杯啤酒,就有些内急,开到桥头时便忍不住了,见四下无人就下车小便。当他正享受着如厕后的惬意时,就听见“扑通”一声巨响,猛一抬头,发现河面溅起极大的水花,此时天还没有黑透,他影影绰绰看见水里有一个人。有那么几秒钟,他没有搞清状况,以为有人下河游泳呢,可转念一想不对,现在都十月份了,没那么热啊,再说这条河好像不浅啊,谁会来这儿游泳呢?八成是有人轻生。想到这里,他赶紧快步向河边冲了下去。梅香是寻短见的,所以没有呼救,她此时在水里忽上忽下的,冰冷的河水让她几乎失去知觉,她不会游泳,已经喝了不少水。她意识渐渐模糊,放弃了挣扎,很快就沉了下去。
已经午夜时分了,吴一鸣一家还没找到梅香的影子。“她会不会寻短见了?”贾玉莲急得头上都冒了冷冷汗。
“应该不至于吧,梅香这么坚强的人,我想她可能是赌气躲起来了。”吴有志安慰老伴,女人真是沉不住气,哎。听了这话,贾玉莲稍微松了口气。
吴一鸣心里也很着急,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怪自己没出息,又怪母亲太绝情,如果不是她苦苦相逼,梅香不可能不辞而别。希望梅香不要做傻事,否则他会一辈子愧疚的。
当梅香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仰卧在一辆车里,旁边坐着一个阳生的男人。此时的她感到头昏脑胀,浑身发冷,男人见她醒了,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微笑。梅香见眼前这个浑身湿漉漉的陌生人也冷得直打冷颤,她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她不知道是该感激还是该怨恨,只是轻声地问道。她刚从死亡边缘回来,此刻心里反而出奇地平静。她开始仔细打量这个男人,他长着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目,肩宽背阔,虽然坐着,也可看出个头不矮。乌黑的头发在灯光下有些发亮,那时因为被水浸湿了。他的脸上始终带着微笑,这微笑就像春风,让梅香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我只是个路人,你为什么要轻生啊?你还这么年轻,有什么想不开的?”说着,男人拿起后座上的一件外套盖在梅香身上。梅香立时感到一丝温暖,她的鼻子一酸,说不出话来,车厢内顿时静了下来。
男人不知所措地望着梅香,她原先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些红晕,她的衣服都湿透了,紧紧地贴在身上,这样反而更显出了那玲珑有致的曲线美。男人回想刚才给她做人工呼吸时的那份窘迫,心里不由得为之一动。这么漂亮这么年轻的一个女子,为什么就寻短见呢?看来她一定遇到了什么过不去的坎。他现在虽然不知道梅香这样做的真实原因,不过他已经动了怜悯之心。
梅香已经完全清醒了,此时感觉又冷又饿,她现在多么想好好吃点儿饭,然后美美地睡一觉。她见男人出神地望着自己,忽然感到一些娇羞,脸色愈发红润。
“你叫什么名字?”她笑着问男人,她笑得很好看,也很开心,好像全然忘了刚刚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