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我早早便睡下了,睡得极安稳,知道接近午间才悠悠醒来。窗外阳光明媚,满园的梨树上挂着累累硕果,由我最开始入园时见到的青翠欲滴的绿,渐渐的变为黄绿交杂,再过不久,就该熟了,到时候我要弄一个赏梨宴。我兴高采烈的想着。
午饭吃了2碗,从今天开始我便要计划怎么去博取那人的恩宠,自然先要有健康的身体,弱柳扶风不是我做的来的,**之中,用这种方法来争宠的只怕也为数不少,我也就不需去趟那趟浑水。
吃过饭后,他们几个便散了,剩下碧玉和落英在一旁,他们以为我这几天要先休整休整,但我想了想觉得应该趁热打铁,皇上目前对我仍有关注,对于**的女人来说,皇上的关注是可遇而不可求,他身边莺莺燕燕,也不会时刻看到你,一旦错过了时机,可能这辈子就再也没机会。我似乎是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以前看的那些野史,娘临行前吩咐的话,全部钻了出来。
“不知道皇上这些天还在梨落宫外没有。”我自言自语的说道。
“主子好些日子没弹琴,皇上也好些日子没来了。”落英在边给我倒茶边说道。她的表现真让我一次次刮目相看,在宫里发生了这么多事的情况下,她还仔细留意着这些,是她知道我一定有天会奋起反击?
“那皇上要是不再来了怎么办?”碧玉一脸焦急的说道,入宫这么久,她还是府内那纯真的模样,我也不忍去破坏这单纯,只盼有天得了机会给她许个好人家,从此无忧无虑的生活,而不是日日在这深宫里陪我煎熬。
“那就想办法让他来,他既然能在宫外听上几日,自然还有可能再过来。”落英为我煮的是铁观音,还是夏花最知我喝茶的口味,我轻轻拨开浮在水面的茶叶,啜了一口,不紧不慢的说道。
“今天天色很好,主子晚上想去凉亭里走走么?”落英不动声色的问道。
“知我心者,落英也。”我不再嘱咐其他,她自然会帮我做好。我越来越庆幸当初留下了她,若是她跟的是我的对手,只怕我就没这么轻松了。
碧玉仍在一旁似懂非懂,我也未解释,心里思量若是皇上真不来了,我也只能借助覃朗了,只是不知他是否会愿意,想到要找他,心里忽地便有些乱。我又喝了口茶,窗外天蓝得彻底,一眼望去让人胸襟开阔。
“主子,即使皇上来了,万一还是不见你也无济于事啊。”落英有些担忧的说道。
“他不来,我就想办法让他来,他来了,我自然也有办法让他现身。”话说得胸有成竹,把握却是只有一半,但此刻先要有士气,得相信自己才能有成功的机会。
“秋深了,好些日子没出去,不知外面还有萤火虫没?”我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见了的,只是不多。”落英迟了片刻答到。
“叫小顺子他们这几日晚上去给我捉些来,只是别让人瞧见了,我也想学学晋朝的车胤。”我吩咐道。虽然她们满面疑惑,但还是照我的意思吩咐下去了。
夜色很快便笼罩了下来,这一天白日竟是过得飞快。我和落英碧玉赶着夜色降下之时到了凉亭,依旧是极简单的模样,落英只拿着我的琴,一个素色灯笼。到了那凉亭后,落英就将灯灭了,向我行个礼,便离开了。
月光清泠泠的倾泻在凉亭内,洒在我精心修饰过的衣着上,落英为了挑了一条纯白长裙,在这夜里略觉单薄,衣裳并无任何花纹,只一对袖子极宽大,越发衬得我身子瘦削。
我坐了下来,琴在月色下泛着淡淡的光泽,我一根一根抚过那七根弦,这伴了我许多年的琴,今夜也要违背它入宫的初衷了。我苦笑了一声,手指一用力,琴音便响了起来,在这静谧的夜里,这声音该是能传得极远,但愿它能传到那人的耳中,送至他心里,牵他的脚步来这里。
弹的是长门怨,曲子极尽低沉哀怨,陈阿娇最后也未挽回汉武帝的心,那这只曲子又能否帮我带来皇上的心?一念及此,又想起远在宫外的娘,无端遇害的夏花,心里越发戚戚然,手指也涩了许多,弹奏的渐渐有些中断,起了风,将我的裙摆翻飞了起来。我亦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未注意手指是如何拨动琴弦的。
良久后听得碧玉唤我:“小姐小姐。”我冲她微微一笑,她似放心下来的拍拍胸口,“小姐,刚刚你那个样子,我真怕你会被风刮到天上去。”我抬头看那弯皎洁的月,许久后才冲碧玉说一声,“回吧。”
我的低落半是为了这出不去的深宫,也是为那未出现的人,他是没有听到,还是不想出现呢?落英已先我们一步回了宫中,见到我,面露喜色的一笑,“难为主子了,进屋暖和暖和吧。”我见她神色,已经知道皇上是来过了。
“主子,以后我们还是在宫内弹琴吧。”落英边给我加上披风边说道。
“为什么啊?你不知道今天小姐有多美,真像嫦娥一样。风一吹,就像要飞起来。”碧玉接口道。
“我今日见到覃王也在,但是不和皇上在一起。”落英低声说道。我一惊,竟是忘了以往我常去听他吹箫的。若是今日被皇上知晓这事,只怕以后我就再无机会了,还无端连累了覃朗。我也是糊涂,只顾着去搏皇上的心,考虑如此不周全。
“萤火虫可捉到了?”我问落英道。
“捉了白来只,我让他们明日再去捉。”
“小姐,你究竟要拿萤火虫做什么呢。“碧玉有些不满的问道,她一直不喜我有事瞒她。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刮了刮她的鼻子,卖了个关子。
接连的三天都是晴朗的好天气,我也将琴搬至院中,就着月色弹奏,那首长门怨经过几日的弹奏也娴熟许多,碧玉每每在一旁听得入了神。三日中皇上来了两日,只是这宫门却是未深足踏入,我有些厌倦这样的试探,那日七夕见到的他,似也不是这般扭捏的人。再好听的琴声也有腻的一天,若皇上的新鲜劲过去,我再要找机会就难了,看来我还是要再主动些。
“就是今天晚上吧,再拖下午只会夜长梦多。”接着我便和她们说了我的想法,她们俱是惊讶不已,连连称好。我只祈祷今日晚间月光明朗,还有他会如我所愿的过来。
落英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大家皆是兴奋与担忧交织。“小姐,皇上今晚会不会来呢。”夜色已经渐渐的上来,这是碧玉不下十次的问我了。
“尽人事,听天命吧,即使今日他不来,我也会再想办法接近他的。他若来,这自然是一场好戏,若不来,我们就当自己尽兴玩一回,有何不可呢。”我笑着说道,希望与失望并蒂生存,因此我不会将今夜视为一决胜负之夜。
用过晚膳,他们便忙碌起来,落英用梳子细细为我蓖发,欲为我上桃红色的胭脂,我摇了摇头,“这样就很好,难道你的主子没有到布衣粗服,不掩国色的地步?”她本来神色极郑重,见我说这话,不由笑了出来。我冲着铜镜中的自己含情脉脉的慢慢展开一个笑容,再将头微微一低,碧玉在一旁看得哈哈大笑,她如何见过我这般,我在她面前从不矫揉造作。
落英怔怔的看了我许久,才说道:“天下应该没有能逃过这一笑的人。”
我着了一件梨花白的裙,落英用腰带紧紧的束住我的腰,裙子用的是上好的轻纱,只在下摆和袖口处用银线挑出一圈姿态各异的梨花,我含着浅笑走出房门,春桃已经嚷道:“主子,你这颜色会不会素,我觉得还是红色适合主子。”我笑一笑,未答她问,只说道:“春桃,你一会儿先独舞一只如何?”
她目瞪口呆看着我,嘴里结巴着:“不,不,不行啦,主子你准备了这么久。”让她先舞,一来是抛砖引玉,二来也是还她一个心愿,给她一次在皇上面前展现的机会。
“只管好好跳就是。”她原本心里就想,见我再坚持,也就满面害羞的点点头。我看着她,有些为自己感到悲哀,她还对世间的情爱抱着希望,而我,则全是带着目的去接近。那个九五之尊,我对他没有任何男女之情,我觊觎的是他手中的权力。
夜色很美,天上一丝云也没有,月光均匀的涂抹在大地上,春桃已经换了一身桔黄色衣衫出来,和她娇嫩的皮肤正好相称,但这样亮丽的颜色在月色下就有些失去灵性了。我甫一拨琴弦,她已经随着音律舞了起来,看得出她很卖力,眼神动作中柔情无限,却有些失之做作,不过终究是很用心的,就冲这份心思,也该让人印象深刻些。一曲舞毕,她娇喘吁吁的看着敞开的梨落宫门,门口空无一人,只有银白的月光下梨树的阴影,她颇为失望的退了下来。
我轻轻步至场中央,月光打在我的衣裳上,那轻纱原本就轻薄,此刻月光仿佛就要穿透我一般,衣裳上洒了少许荧光粉,随着我的走动,在月光下泛起淡淡的光,恰似微波粼粼的湖面,我立了半晌,看着半空中的月,已经又过去了一月,月又再圆了一次。女子的一生有多少时间,青春易逝,年华易老,难道我真的要带着身边这些人整日提心吊胆,或者戚戚的老死宫中。也许我心里一直还是不甘心,即使母亲一直教我无欲无求,但我仍是想试试自己究竟能走到哪里。
待我低下头,落英已经全力弹奏了起来,她琴技只有尚可,加上生疏多年,仍是有些缺陷,但如此才觉真实,这只是一场主仆尽欢,而不是费尽心机的接近。我一直站着静静听着她弹,春桃早在一旁有些着急,我用眼角注意到门口处有影子一闪而过,心里有些窃喜,他终于还是来了。心念一动,长袖便舞了出来。我轻轻一扫碧玉,她已经明白我的意思。我跳的是飞天舞,这本是莫高窟的艺术品,画在壁上形态优美的女子,后人将这些素材引用,并加入创新组编出来的舞蹈,舞蹈中女子着丝绸彩带,吹萧弹琵琶边奏边舞,但今日我只求神似,不求形肖。这身衣裳,在月下舞起来,该真有几分要飞天的感觉。
这舞,在家时与娘曾经合跳过,我仍记得当时她在我身边,我根本无心一起起舞,只想抓住她,担心她就这般飞走了。我脑中想及母亲的样子,抬头看到那月,忽然便想飞去那里,从此再也不受这世事的诸多牵绊。我快速的旋转了起来,恰在此时,空中多了许多的萤火虫,一个个亮着灯围绕在我身边,被我的旋转带动,一时飞离不出去,在漫天的萤火虫里,我尽情的舞着,只想甩去身上这许多的包袱,飞入那无忧无虑的地方。
终于我觉得有些力竭了,身子向下一软,眼前人影一晃,一双手已经牢牢接住我,并将我圈入一个结实的怀里。我松了口气,他还是出现了。我抬头有些惊恐的目不转睛看了他许久,才把头一低,脸上已经飞起红晕。他有一双极具威慑力的眼睛,鼻梁高挺,嘴唇很薄,娘曾说嘴唇薄是薄情之相。轻轻的推开他的手,跪下给他行了个大礼,道:“臣妾参见皇上。”
“你如何知晓朕是皇上?”他语气里有些不悦。
“臣妾曾在七夕灯会上与皇上有一面之缘,且夜深了,能踏进梨落宫的也只有皇上而已。”我语气有些颤抖,似是被他的威严吓住了。
“快起来吧。”他软了声音,走上来将我扶了起来。“朕可是记得当时你没有理朕。”他复又说道。
“那是皇上对于臣妾只是个陌生男子,臣妾怎能随意在街上与陌生男子交谈呢。”我又低低的答了一句。
“哈哈,朕也不是记仇之人,爱妃不用多解释。”他心情大好,笑了出来,满眼深意的看着我。
“皇上,臣妾只是区区一个选侍,皇上可以称呼臣妾为姝儿。”我本可以顺着他的话讨一个妃子,即使他不愿,但君主一诺千金,但这是目光短浅的行为,我要的是长久的好。
他听我这般说也很意外,唤了声:“姝儿,不错的名字。”我抬起头,极迅速的看了看他,又将头一低,不再说话。
我见不到他脸上的表情,过了片刻他才问道:“姝儿舞得太好,连这些虫子都舍不得离开?”我一惊,莫非被他看出什么破绽?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主子平日待奴才们都很好,最近主子心情不好,奴才们才想这个法子来逗主子乐乐,主子完全不知情,皇上要怪就怪奴才们。”小华身子抖抖索索和小顺子一起捣头如蒜,战战兢兢的说道。
“皇上,是姝儿不好,他们不过是几个奴才,皇上要罚就罚姝儿吧。”我已经改了称呼,小华子说完后,我便也欲跪下来。他托起我,说道:“朕不过是随口一问,你们也不用忙着请罪。”他说完便看了一眼在场的人,目光在春桃身上顿了顿。
一时静了下来,众人皆敛气屏声,我见他也无要说话的意思,只好开口道:“姝儿很想和皇上一起赏赏月,但夜深了,皇上衣衫单薄,明日还要早朝,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龙体要紧。”他不料我会这样说,语气低沉的答道:“朕也正有此意,那改日再来看姝儿。”
说完旋身便走,我一直紧跟其后到得门前,已经有个公公立于一旁,瞧着面生,但有些年纪了,该是日常服侍皇上的。我躬身道:“姝儿恭送皇上。”他回头冲我点点头,又冲身边那公公道:“长生,明日传我旨意,封姝儿为美人,就叫姝美人吧。”那公公弯腰应了。我也跪下来,“姝儿谢皇上恩典。”
“天凉,姝儿进去休息吧。”他说这话时语气已经有几分怜惜,我未再答,只含情脉脉的注视着他,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