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皇宫很大，但真正我们能自由出入的地方却少得可怜，我怀念起在将军府的日子，至少每个月还有2次能和碧玉自由进出，买些自己喜欢的小玩意，可以看看熙熙攘攘的人流。这里人也很多，不是主子便是奴才，得小心应付着。入宫这几个月，竟是比我在家十几年耗费的精力还要多。也许真是如此，我才会染了风寒。
已经入了十一月，天气冷了下来。今年很反常，往年入冬后都是干燥少雨，偏偏今年连降了许多场暴雨。原本这样还未完全冷透的天气是十分宜人的，但因着下雨，人都没了兴致。且江南的水患让皇上精神焦灼，**也是人人自危。前两天就听说有个采女说了些不知轻重的话，因此被发配到冷宫。**的女人太多，有名的没名的，我不能一一记住。不过位份高的却也只有那么几个，皇后以下只有淑贵妃，六妃位置也只有2个，睦妃和贞妃，贞妃身体不好，据说是早年流产带下的恶疾，这几年都未侍寝过，但皇上还是极为重视她，再忙每月也要去坐一坐，因此还无人敢小瞧了她。不过这两个妃子，我也未见过。贵嫔，嫔这些就多了，那些服侍皇上几年的，都占了一席之地。新进的这十个，都已经侍寝过，最出挑的四个都已经是美人了，剩下的也封了采女。皇上并不是激进之人，一向也做到雨露均沾。
转过拐角，正好见到张采女和那嬷嬷，我心道一声冤家路窄，便转身要离开。她已经看见我了，粗粗行了个礼，道：“见过董美人。”论资历我还要叫她一声姐姐，心里虽然厌恶，表面上仍是淡淡的应着。那嬷嬷见了我，脸上闪过恨色，又夹着一丝畏惧的表情。
“你也好兴致，今日出来散步。”我承认自己并不是个十分能忍之人，这张采女迟早是要拔掉，看她此刻这不甘愿的神情，我便火气上涌，因此直呼她。
她诧异的看着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这样叫她是极不尊重的，我们两个私下并无深交。落英看了我一眼，低头不说话。
我见她不答，转身就要离开。说不上来为何会如此讨厌她，竟做的这样明显，只是那嬷嬷的神情让我如同吃下一只苍蝇一般难受。
“是你使了坏，对吧。”她的声音骤然尖利，在我背后传来，“所以淑贵妃才为难我，她是为了拉拢你。”
我嘴角泛起笑意，这般沉不住气，身边又没个提点的人，难怪只能止步于采女，“姐姐说的什么，我可听不懂。”
她冲至我面前，那嬷嬷也一脸怒意看着我，却是带些畏惧的拉了拉她的手，动作太大，我看得一清二楚，我心里闪过一丝怀疑，再想便摸不到头绪了。“别做的太过分。”她甩开嬷嬷的手，径自怒气冲冲的看我。
“姐姐有时间胡乱猜测，不如多花点时间绣绣花。”我带着恶毒的笑意看她，她脸上的愤怒换成惊恐，紧张的看着我，我却没有接着往下说，款摆着腰肢走了。我知道她必定会恨恨看我背影，越发走得婀娜，发现自己原来是这样恶毒。
哪里不对，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前后回想又想不起来。这张采女如何会知道拿着春桃的绣品去博取皇上的宠爱，她看上去就不是善于心计之人，还是一切真只是巧合而已。那嬷嬷也是宫中的老人了，还是从皇后身边过来的，为何会这般不省事的样子。这张采女一看就是激不得的个性，为何她还做得这样明显。要不就是她在宫内十几年都白混了，要不就是她故意。
“主子，您身子刚好呢，就先宽宽心，这事一时也琢磨不明白，来日方长，我们慢慢思量就是。”落英把我将沉思中拉了出来。我正好思考到关键处，感觉就要触摸到真相了，她生生切断了。我欲再想，却是如何也无法找到那个点子上去。
知道她是为我好，我也就放下来，缓缓的走着。没有目的，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宫里的女人都是以皇上为中心在运转，我知道我也应该这样，但我总是难以集中精力。我安慰自己是在让皇上更加对我难以割舍，其实更深层次的原因是我仍然在挣扎，在犹豫，只有在想到夏花的死时我才会愧疚，觉得自己要迸发。
低沉的箫声传入耳中，不知不觉我已走到了荷池处，池子内的残荷已经被处理干净了，只剩慢慢的一池子水，还可以见到其中有几条不畏寒的鱼儿在游动，也许是今日有阳光的缘故。他背对着我，吹的是与往常不同的一支曲子，缠绵悱恻，似是在抒发浓重而无力的爱意，我心一紧，他有了心上人。不知是谁有如此荣幸，可以得到他的一腔心意。
我静静听完一支曲子，一身藏青色的衣服在冬日里更加显得萧索。和平日丰神俊朗的样子判若两人，他没有察觉我在身后，我犹豫要不要过去，毕竟身份有别，若被人瞧见要生出很多是非，虽然这里极少有人经过。但想到昨日还是他为我请的御医，又迈开步子。
“身子大好了？”他问的时候并未转身。
我有些错愕，他莫非背后长了眼睛，这么料定是我。“已经好多了，还要感谢你昨日帮忙，不然我今天可能就不能站在这里了。”
“自己要注意些，这宫中比不得家里。”他转过来，声音暖融融的，随着耳朵钻进心里去。
我点点头，“你怎么知道是我在后面？”我没忍住，问了出来，面对他时，我似乎很容易就流露出真实的自己。
“步子这么轻，肯定是女子，这宫中敢一直走到我身后还不行礼的，也就只有你董姝而已。”他笑了出来，眉目开朗，真是一张颠倒众生的脸。
“你帮我这么多次，我实在无以为报。”我不合时宜的说了这话，他帮我，必也不是图报，他想要的都能轻易得到，除了这景隆朝的江山，我只消记着便好，这样的客气话说出来，反而拉远了彼此的距离。
他很重要，于私于公都是。
“你为我缝的那件藏蓝色的袍子，我很喜欢，虽然穿不到，但这心意我已经收下了。若不是因为那件衣服，我也不会花这精力去帮你。”刚刚的正经转眼就被戏谑代替，我都不明白哪个才是真正的他。但他是从何得到那衣服是缝给他的。
我看了落英一眼，她一脸无辜的表情。“是皇上宝贝一样的拿给我看，我正好看到胸口处的那朵莲花才知道的。”他的话适时的解了我的疑惑，“不过我也很多年没见他如此珍视一样东西了，那些妃嫔给他做的物件都能养活一个城了。”
我没想到皇上还会有这样的一面，有些错愕，也有淡淡的失落，“不过做衣服的却只有你一个。皇上的衣物一般有严格的标准，都是制衣局专人制作的。”他误会了我的意思。
我觉得艰涩起来，不知该讲些什么，也知道久站并不合适，便福了一福，道：“那姝儿先走了。”便忙忙的转身要走。
“要照顾好自己，没有人能次次保住你，即使是皇上。”最后一句几乎都听不见，我也未转身，只坚定的点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