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赠画
“你没有惊动皇上?”冬日的白天短,沐浴后送走瑾儿,我也早早的就寝,落英帮我宽衣,我问道。
“我没见着皇上,只看见王公公影子在门口闪了一下。”她犹豫了一下,低声道:“真想不到他还有这种爱好。”她当真是谨慎极了的,房内就我们2人,她也不说皇上,用他就代替了。
“每个人都有想放纵的时候,压在他身上的律条太多,压力越大,反弹的力就越大。”他要做个明君,因此对自己事事要求谨严,再宠幸一个女子也没有夜夜欢歌的时候,内心深处,也许他也是渴望做一回最真实的自己。
“还好你机灵,也没去揪他出来,不然他又得许久不进这门了。”
“这点事,我还是琢磨得明白。”相处久了,无人的时候她与我谈话也渐渐放松下来,不像初见时奴婢奴婢的听的我心焦。
“欧阳寒雪怀孕了,你怎么看?”刚刚一直未思考此事,现在想起,觉得事情还真有些凑巧。
“对主子而言,不是好事么。不然明日瑾儿您和皇上戏雪之事,只怕要传遍整个皇宫了。这**中再大的荣宠也不及一个孩子来得可靠。”
我总觉得她后面那句是对我说的,但看她神情如常,只是就事论事。我也知道这道理,想不能再拖了,如果真的等到皇上失了兴头,又有了她人的介入,以后这梨落宫只有任人宰割的命运。
“我一直对她好奇的紧,正好得了机会和瑾儿一起去瞧瞧她。”我懒懒的往床上一躺,被子已经被捂热了,十分舒适。
“明日么,那我准备一些贺礼。”落英将我的被角掖了掖,又把火盆端着离我远些,将窗子开了道小缝。
“明日必定人多,她只怕没工夫招呼我们,我们等稍稍清静些再去吧。”我闭上眼睛,落英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我心里明白,即使她帮我分去许多目光,但仍然有些还是会盯着我,或者是瑾儿,我们现在已经是一体了,必须要好好休息,才有精力去抵挡那些明枪暗箭,真正的深宫日子怕是要来了。
第二日便传来消息,欧阳寒雪被封为灵嫔,果然是母以子贵。瑾儿进封也传遍了宫中,想来她也在应付着来往贺喜的人,居然一整天都未在梨落宫里出现。
“主子,为什么皇上不加封您?”春桃颇为愤愤的问我道。
“一步一步,稳稳当当的走,才有可能走得更长久。”我存了心思要提点着她,将来她毕竟也是和我一体。她不再说话,但脸上的表情有些不以为然。很多事要靠悟性,有些人的本性是很难改的,除非遇到很激烈的变故。
下午皇后的人来传话,说下雪路滑难行,晨昏定省就改为五日一起,也就是初五,初十这些日子需要去请安,其他时间就各自在宫中好好预备除夕夜整个皇宫的家宴。她原本不想我在皇上面前露脸,现在也将我收拨至常人,是她要应付的人不再是我,还是她决定要正面跟我交锋了,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我对皇后一直没有好感,也许这是天生的直觉,她是我的敌人,这一点我分外清楚。清静的日子真的到头了,我再也无法回避,除非让皇上对我完全失去兴趣。可是我不敢赌,若是他真如此,那等待我的只怕是更快的死亡。既然命运已经将我推至这个风口浪尖,我也就不能害怕,只能大胆迎上去了。博一把,总好过不明不白的死。
次日一早,我仍在被中蜷睡,左右是无事,我经常睡到自然醒,很少用早膳,一觉醒来,便接近午饭时间。瑾儿蹦跳着进来,我听到碧玉在外面未拦住。她转眼已到了跟前,自顾自往床前的矮榻上一坐,手便伸进被子中来摇我,我睡意朦胧的睁开眼,她那张不高兴的脸被扩大出现在我眼睛里。
我记得她位份比我高,便开口道:“臣妾参见才人。”我原本是想逗逗她,不料她一听这话,气鼓鼓站起来背着着我。我一看形势不对,落英便赶紧上来帮我穿衣服。
“瑾儿怎么回事?”我想她可能是见我生分了她才会生气。
“连姐姐也要对我行礼,那瑾儿这才人宁可不要。昨日她们一个个来送礼,真是要累死我了,皇后娘娘都传话来了,要我好生伺候皇上。”我重新坐了下来,嘟嘟囔囔是说道。宫里才人很多,大家只是看她能和皇上一起赏这冬日的第一场雪才会如此。
“就为这么点事,就将眉头皱得那么高?”我掀开被子起来,径自走到镜子前梳妆洗漱。
“她们都说瑾儿是狐狸精,勾得皇上失了魂魄。”流言蜚语是少不了,莫非还有人敢当着瑾儿的面如此说。
“回姝主子,是我家主子来主**中时,在路上听到的闲话。”如云补充道。
“她们不过是嫉妒,这样的话你也要当真,又因此难过,倒是正遂了她们心意了。嚼舌根子的人多的去,你不必放在心上,皇上不怪罪你就可以。”我从镜子中见到她那张粉妆玉琢的脸,不施脂粉依旧动人。
“待我收拾好了,我们一起瞧瞧灵嫔去吧。应该去见见礼的,你不会昨日去过了吧?”
“昨日哪里有时间,如云也说姐姐也要去的,叫我到时与你一起就可。”听她这样说,我心里对如云又赞叹几分,她再长袖善舞终究是个丫头,找个主子与瑾儿一起分担,总好过她一个人去面对这些明枪暗箭。只是要选对合适的人,却是千难万难,她挑我对了么,这点我自己也无法肯定。
天气还是阴沉沉的,不再下雪也没有放晴的趋向,雪积了有几寸厚,梨落宫地处偏僻,积雪也无人清扫,踩在脚底发出吱吱的声音,瑾儿依然兴致勃勃,一步三跳,我嘱咐她当心着点,她充耳不闻,索性由了她去。
不知为何,每次经过荷亭时心里总会有些悸动,我也曾仔细问过自己,难到我真是喜欢上了覃朗,但答案是否定的,我心里已经住不下任何人,对于他的感觉也仅仅止于知己,是他多次出手相救,让我心生感激吧。
我不知那个才冠天下的灵嫔会是眼前这番模样,真是现实版的林黛玉。娴静时如娇花照月,行动处死弱柳扶风。极瘦,下颚处有异常尖细的轮廓,眸子里染着轻愁,说话声音亦是弱弱的,得仔细着听,不然听不真切。
“昨日就该来看姐姐的,只恐人多姐姐觉得烦,才和瑾儿挑了今日,希望姐姐不要觉得我们怠慢才好。”她位份高于我,而且又不知虚实,还是自称妹妹妥当些,也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
瑾儿在她那带着忧愁的眼神注视下也安分许多,规规矩矩的坐着,不似平日在我宫内时的活泼,我一说完,她也跟着点头,脸上带着急切的笑。
“不碍事的,哪天来都是一样的,有这心寒雪就知足了。”说完便叹了口气,她自称寒雪,言语间尽是落寞,按理她怀有身孕,皇上又刚加封,应该要精神满面才是。
“奇珍异宝妹妹也没有,昨日雪景甚好,妹妹便信手画一副雪景图,姐姐要是不弃,便收下吧。”落英展开了我昨夜入睡前画的那画,画的是寒雪里含苞待放的一树梅,那点点的红格外亮眼。她蕙质兰心,定能看懂我画里的深意和真心,她名为寒雪,如今怀有身孕,也真是那支怒放的梅花。来日花开,必定芬芳袭人。
她用手轻轻摩挲了那画许久,赞道:“妹妹不仅人美,还有一支神笔,画的栩栩如生。皇上真是好福气,能够有如此多玲珑的女子陪伴。”说话间瞟了我和瑾儿一眼。不知为何,我觉得她说这话时有些幽怨,似是极为不甘。
“要是这支梅真能开就好。”她似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对我说。
她的宫内极其素淡,没有多少奢华的装饰,只在院子中有数珠巨大的海棠,是稀少的品种,我在家时也未见过,寒冬里竟然含着花苞,红艳艳的虽然喜庆,却也透着些诡异。我一直崇尚自然生长的事物,因此对这种通过人力改变栽培而成的有些抗拒。
“姐姐若是喜欢,改日再给妹妹再画一幅就是。”她自始自终都轻蹙着眉头,一个笑容也未展示过,这让我有些惶恐,但自问也未得罪于她,不由把话说的小心再小心。
“这个就很好,不用再画了。我很喜欢,好生收起来。”便有一个微胖的丫头上来将画卷收起,走到后厢房去了。
我看她墙上挂着好些字画,有些是名家真作,有些是她自己画的,还有些是临摹的作品,本以为她也会将那画挂起来的,昨日画时心境正佳,因此那画也是难得自己满意的作品,今早要拿来时落英还叹可惜了。但我想她既然才明如此盛,也就品的懂,当得起这番真情。
转念一想又明白,皇上最近经常来她宫中,这般挂着若是他问起来,又给我制造了些机会了,我开始竟未想到这一层,白白送了心爱之作招人猜忌。
我本还拿着几分真意前来相看,见她这番,心里就笑话自己得了一个瑾儿,莫非还想这深宫中人人能和睦相处,不设防。便露出了些疏离,言谈间越发不涉正题,只捡些花花草草,琴棋书画的来说。
瑾儿一贯对这些不感兴趣,开始还能强打精神听着,这会子早已用眼睛滴溜溜看了我许多次,明显是坐不住了。我估摸着好歹也有个来时辰,她是有身子的人,我也不能久坐,面子上也是过去了。
“说了一会话,姐姐也该乏了,我们就先走了。”说完便起身要告辞,她站起来要送,不过到门口几步的路,脸上就有了轻微的潮红。她那样子我极为不忍,不由道:“姐姐如今怀有龙种,平日里好生养着些,以后富贵的日子长着呢。”我本还想叫她宽宽心,但话到嘴边还是未出口,少说少错。
“妹妹得了机会就多来瞧瞧我,我也闷得慌。”她握了握我的手,我应了一声,旋身和瑾儿退了出来,这海棠苑,我是尽可能的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