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东的大片树林之外,是我们各家的自留地,这是分产到户,成立生产组之后,每家分得的一点自留地,专门用来种菜吃的。
有时我想如果给博客一个名副其实的名称,它也应该叫做各家的自留地吧,因为在这里,你想种什么,你愿种什么,都由你自己说了算,当然收成也全是你自己的。这对于吃惯了大锅饭,而且还没有完全脱离了生产队的农民来说,自留地应该算是一个完全私有的空间,这一点富足地极大的满足了每一个在土地里刨食热爱土地的人。
我家的自留地不好,挨着树林,夏天里,一棵大柳树的阴凉罩了半边地,我母亲没有时间管理,三分地倒荒了一分半。地里种茄子、黄瓜、白菜、萝卜、西红柿、辣椒,因为疏于管理,常常长势不好。我最羡慕疤瘌头大爷爷与前院三爷爷家的菜院子。大爷爷的院子里干净整洁,没有一棵多余的杂草,菜埂儿打得宽适合度,没有一点弯儿,篱笆子夹得密密的,恐怕连小狗儿也钻不进去。他自己是不干的,然而他知了着儿子们干,他说话一言九鼎,没有人敢违拗他。我小时候薅猪草,因为贪玩,不是爬树摘椹子,吃得满嘴乌黑发紫,就是跳绳跳得入了迷,忘记了自己的任务,眼看着快晌午了,母亲回家免不了一顿好骂的,于是只好就近在自留里转来转去,希望能够拔一点草回家交差。大爷爷家的篱笆子上爬满了大片大片的蔌苗秧,我飞快地捋了叶子就跑,路上遇到二大娘,她问我是什么?我说是蔌苗,她说不是,是山药棵,问我从哪里捋的,我也不理她,撒了腿一气跑回家,也不知猪吃不吃,一股脑全部捣进锅灶里。母亲生火做饭的时候,半天点不着,盎了好久的烟,我有很久没有再去自留地里玩,怕遇到大爷爷,他看不惯的事儿总是喜欢骂,何况这一次是捋了他家的菜叶呢。
我最喜欢三爷爷家的自留地,他种的西红柿又大又红,结得又多,个个沙瓤,吃起来比蜜还甜,他还在自留地旁边搭了一个瓜棚,一张木床,支一张破蚊帐,上面棚着塑料顶,晚上就睡在那里;下雨的时候,他一个人太寂寞了,就让我和小姑去看院,我就不停嘴的吃。
那时候我老想一个问题:为什么别人家的菜都比我家的长得好呢?别人家的东西都是好的,篱笆子夹得也好,绑得紧密结实,不象我们家里,篱笆门永远是歪着的,缝隙间鸡狗儿自由出入。好事永远论不到我们身上,在别人,是很容易的事情,为什么轮到我们身上就难了呢?
我因此一直有一种宿命感觉。凡事总先往坏处想,变好了是一种意外,出了事,意料之中。
有一年夏天下冰雹,比鸡蛋小那么一点点,都在场院里忙活呢,我父亲跑到自留地里去,头皮被砸得啪啪儿响,他去扶黄瓜架,扶了黄瓜架,歪了篱笆子,到底是什么也没有留住,一片狼籍。
2006.8.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