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借得一本《鲁南民间文学作品荟萃》,说得就是俺这儿的土语方言,还有流传了几辈儿的民间歌谣。通读之下,倍觉亲切,常常是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忍不住开怀大笑,被人疑作神经病。今拾有趣处与人一笑。
形容一个人聪明,会说话,俺们这儿说:猴精、混身精,如果按排行,老三就可能会被叫作:“三精”,老四谓“四精”。
说一个人干活儿不怎么样,肩不能挑,场不会扬,手无缚鸡之力,干嘛嘛不行,那就是一标准的“菜劳力”,有点类似于现今网上流行的“菜鸟”称呼。
说一个人憨,那就是傻,缺心眼儿,一般人十个心眼,他可能就三个、五个,然而并不是擀面仗吹火——一窍不通,七窍也通那么一两窍三窍的。所以民间就流传了很多憨子的笑话,大多是走老岳家的故事,他不会说话,每出门媳妇要交待几句,见了老岳怎么说,见了亲戚怎么说。偏偏他就颠倒了说,驴头不对马嘴,被一棍子打出门。
话说有一个憨巴子,丈人家的牛死了,全家人都疼得慌。媳妇说:“俺娘家的牛死了,你得去坐坐,劝劝两个老的。”去了之后要这样说:“爹、娘,别心疼啦。风吹鸭蛋壳,财去人安乐。死就死了吧,死了咱再买个。”憨巴子如实说了,老丈人很高兴,好酒好菜招待了,临走还给拿了块牛腚,撅搭着回家了;过不多久,他丈母娘死了,媳妇来不及交待先去了,憨巴子也得去烧纸呀,如此又照前话说了一遍,他小舅子一听,这是什么话,拿起哀杖子就揍。
乡下的憨巴子特别多,几乎每个村子里都有那么一二个不怎么开窍的人,就此还与我们家老董同学讨论过。为什么城里就没有这种人,而乡下却特别多。讨论的结果是:一是周围生存环境过于封闭,眼前见得就那么一丁点儿事,除了种地过日子,几乎不怎么与外界打交道,接触有限,见识短,人被拘束着,就算不傻,也难免说话不着四六。二是很少人家关注家庭的教育。这当然也与农村人受教育的程度有关。很多人自然地生,自然地活,生活过于简单,麻木。
乡下人日子过得苦,懂道理的人家一般是偏心着贫弱的子女,而大多不懂道理的人家则是喜欢那有钱的女婿而排斥那没有钱的。所以也流传了一些讽刺性的嫌贫爱富的故事。《会女婿》有一段是说大女婿是教书先生,二女婿是庄稼汉。那老丈人对大女婿极为宠爱,看不起二女婿。二人一起去走亲戚,凡大女婿说得都是好的,二女婿说的都不在点上。大女婿说鹅叫得响,那是颈长音高;而二女婿说,蛤蟆叫得比鹅还响,难道也是颈长音高?大女婿说柳树长得旺,是根深心实;二女婿说,青竹四季长青,也是根深心实?大女婿说,老丈人的胡子窝窝络络,要经常捋着点,蘸着茶叶水洗,就会根根不乱了;二女婿说,小羊羔生下来,胡子就根根不乱,那也是捋的,茶叶水洗的?
说到最后,就把个老丈人气得七窍生烟。
很多故事,暗含着讽刺与挖苦,解读着做人的基本道理。
也有一些民歌儿,幽默风趣,让人喜闻乐见,至今仍在流传:
《小板凳》:小板凳儿歪歪,里边坐着乖乖。乖乖出来买菜,里边坐着奶奶。奶奶出来烧香,里边坐着姑娘。姑娘出来磕头,里边坐着孙猴。孙猴出来作揖,里边坐着公鸡。公鸡出来打鸣,里边坐着草绳。草绳出来扎腰,里边坐着老雕。老雕出来打食儿,板凳里边没人儿。
最奇怪的是小板凳就象一个小房子,实事上小板凳却是平面的,而不是立体的,这不过是唱来哄小孩子睡觉的。一边摇着摇篮一边拉着长音唱,唱着唱着就睡着了。
《小巴狗上南山》:小巴狗,上南山,割荆条,编簸蓝。筛大米,做干饭。奶奶吃,爷爷看。急得巴狗啃锅沿。巴狗巴狗你别急,剩下锅巴是你的。
如今的儿歌带了太多的文学气息,而少了乡土气息,也少了那份亲切,显得刻板与机械。
另有一首《楝子花开》,则是说住姥姥家的孩子,因为老在姥娘家住着,住得太久了,怕舅妈厌烦,自我解嘲的:楝子树,开白花,起小在俺姥娘(即姥姥)家,姥娘疼俺,妗子(舅妈)瞅俺。妗子妗子你别瞅,楝子开花俺就走。楝子楝子你别开,俺在姥娘家再过几天儿。
还有两个小孩拉手玩的儿歌《炸果子》:炸,炸,炸果子,腰里掖着皮索子。翻开,调开,插花过来。(二个人手拉手翻过去,一个背着另一个问:)天上有什么?星星,月亮。(上边的问下边的那一个:)地下有什么?瓦碴。
更有一些民间谚语,至今让人受益:有饭送给饥人,有话说与知人。月过十五光明少,人到中年万事和。饿了吃糠甜似蜜,饱时吃蜜也不甜。人善人欺,马善人骑。
我大娘不识字,可是知道很多民间故事与谚语,以前在老家里种地时,田间地头撒下她诸多汗水的同时,也常常语出经典,劝诫我们热爱劳动,学会善良与忍让。她说得最多的就是:撂倒挨得打,无饭引得饥。没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受不了的罪。能忍一百忍。
也许正是因为这些民间谚语、故事,滋养了一辈一辈的人,才使得这一片热土,以鲜活的生命力,持续发展。然而很多东西却也在发展中一点点丢失掉了。
2009.12.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