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晴朗的周末,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肖晨怀着雀跃的心情向叶淑的工作室走去。对自己讲述那些往事让她的心得到很大的释放,她很兴奋,很想找个地方大声欢呼。她觉得今天的天特别的蓝,阳光特别的柔和,连路上的行人都特别可爱。当她见到叶淑的时候,忍不住给了她一个热情的拥抱。叶淑拍拍她的后背,带她进入治疗室。
治疗室没有想象中那么压抑,反而给肖晨很温馨的感觉。墙壁是白色的,墙的两边留着窗户,阳光可以从外面照射进来。靠近窗户的地方放着两张靠椅,中间是一个茶几,上面放着盆栽,而靠椅的对面是一张长长的沙发。屋里面放着柔和的音乐。肖晨感觉像进入家里的客厅,很放松,不过对治疗她还是有一些担心。
叶淑叫她找一个她觉得最舒服的地方坐下来,开始她们的治疗。
“我看了你写的回忆,进步很大,对你来说已经走出一大步了,非常地不容易,相信再过段时间,你就会发现自己成长了不少。”
叶淑柔和的声音给了肖晨很大的鼓励。每一次她听到这个声音就觉得很受安慰,叶淑的语气、语调和她的话语总是包含着无限的接纳。肖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接下来我要问的问题你都可以不必立刻回答我,回到心里面,等自己的心平静一点了,再听听自己的内心在说什么,然后告诉我答案。”
肖晨点点头。
“第一个问题是:为什么一直不让自己想起这些伤痛的经历?为什么不想将所遭遇的不幸公布于众呢?”
肖晨觉得有些沉重,她闭上眼睛,拼命在脑子里搜索答案,但是脑子里一片空白。最后,她放弃了,睁开眼睛跟叶淑说:“我不知道。”
叶淑握着她的手,轻声跟她说:“放轻松一点,现在你试着回想那些事情,然后你去感受一下当时你的感觉是怎么样的。”
好久,肖晨回答说:“当我试着想象那时候的自己,我觉得我很害怕。”
“害怕什么?”
“贾珍被开时我害怕自己也被开,怕被否定,被伤害。原先我还能自信地说我做得很好,我的进步很大,我很优秀,所以我还没毕业就有了工作,但是那时候才知道自己并不比他们好多少;至于自己被开的事,我根本不让自己回想起来,我也不告诉别人。我害怕一旦我告诉别人我被开过,别人会不接纳我,会否定我。在那个公司里,我是受了伤害,我确实也是被颜侯利用了。但是,我害怕一旦我说出口,别人异样的眼光会让我的伤害继续扩大……我努力去掩盖过去的这段事实,每一天我都会尽量‘扮演’好别人让我‘扮演’的角色,我好像是为别人活着一样。”
叶淑给予了共情:“很害怕人们怎样想自己。害怕被拒绝、被误解﹑被再次伤害,或者害怕那些我们关心的人一旦完全了解真相,便不再爱我们了,是吗?”肖晨点点头,叶淑很准确地道出了她内心的想法。
“所以,当我们接受治疗的时候,首先需要我们在内心深处能面对事实,然后以适当的方式向一个适合的人承认那些事实。有时,这个最需要聆听的人就是我们自己。”肖晨叹了一口气,她似乎已经习惯了用头脑去思考一切,虽然她也有情绪,但总觉得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接触自己的内心了,她渴望去感受自己真实的感觉,聆听自己内心的感受。她由衷感谢叶淑一步步带她走进自己的内心。
“告诉我,你为什么愿意把你过去的事情,包括你的感受都向我倾诉?”叶淑问。
肖晨想了想说:“你的声音柔和,你的话语满有安慰,你是那么柔细,乐于接纳,在你面前没有压力,从来不觉得跟你有很多的距离,你懂得很多,但是让我觉得你就是实实在在存在在我的生活中的,没有高高在上的感觉,你也不是简单地跟我讲道理,因为你很尊重我,当我不愿意打开自己的时候,你不会强迫我,你会一直等我愿意,并不断引导我明白一些道理……”
叶淑笑了:“你觉得我没有轻看你,没有否定你,对你有无限的接纳,并且不管你的状态如何,都一样的尊重你,是吗?
“就是这样子,”肖晨说。
“不要怕,现在你可以勇敢地面对过去。有很多时候,当我们最终能将生活中多年堵塞的问题告诉了某个我们信任的人,我们就感到了彻底的释放,尤其是我们的倾诉对象并不理会这些问题,仍旧爱我们、接受我们。如果你觉得我是你所信任的,那么你可以放心地告诉我一切你需要去承认的事实和在那些事件中的感受。”
叶淑接着说:“无论过去你经历过什么,我希望在不久的将来,你可以轻松地看着任何人并对他们说‘这是我的过去,这是我过去所做的事,我不再象从前了!’”
肖晨闭上眼睛,想象着那样的场景:她站在礼堂里演讲,大声而勇敢地告诉所有人“曾经我也有过伤痛的过去,但是我现在已经可以坦然面对了,我做得到,你也一定做得到……”,然后所有人用赞赏的眼光看着她,为她热烈地鼓掌。想到这里,她不禁笑了出来,真希望那是一个事实。
叶淑拿出一张纸,上面写是肖晨那天晚上回忆的事件,她开始问第二个问题:“你觉得在贾珍被开的事件上,你需要负怎么样的责任。或者说你是不是真的没有任何责任?”
肖晨有一点错愕,她没有想到叶淑的提问这么直接。她又回想了一遍,实在找不出自己的“责任”是什么,于是,她挑了一个似乎还可以的“答案”,试探性地问道:“那个责任是我没有去争取让他留下来吗?可是,我有什么能力来挽留他呢?”
叶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给她讲起了故事:“很久以前有两只小猫汤姆和托比,当它们在太阳底下玩的时候,它们发现影子一直跟着它们。‘影子真讨厌!’小猫汤姆和托比都这样想,‘我们一定要摆脱它。’然而,无论走到哪里,汤姆和托比发现,只要一出现阳光,它们就会看到令它们抓狂的影子。后来,汤姆和托比终于都找到了各自的解决办法。汤姆的方法是,永远闭着眼睛。托比的办法则是,永远待在其他东西的阴影里。”
肖晨有所顿悟:“你是想说我还是在逃避现实?”
“是的,你需要负的责任就是:面对现实。”叶淑解释说:“你逃避了公司是以利益为导向的这样一个现实。当你从学校进入社会时,也许因为以往所接触的人和事情都比较单纯,所以突然之间需要你去接受那么现实的事,你没有办法接受,于是你选择了逃避。这是你进入社会大环境之后第一次经历这样现实的事件,所以对你的影响也比较深。但是仔细想想,现实就是这么残酷,我们也常常会说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努力找工作。在企业里面,如果有人的能力够不上要求,他就会被淘汰。对老板来说,他付你工资,给你报酬,他就会要求你为他创造价值,如果你没办法给出他想要的结果,他当然有权利来辞退你。我们需要明白的是,公司不是慈善机构。就比如你叫快递,除非快递公司把东西按照你的要求送到,不然你可以不必付钱,即使快递员告诉你他有多辛苦或者有各种各样的难处,你都不会理会,你想要的也不过就是结果而已。所以,在贾珍被开事情上谁都没有绝对的对错,这只是你的一份独特的社会体验,不要去责备别人,更不要过于自责。”
肖晨感慨:“是呀,我一直没有面对以结果为导向的事实,就像我们会在供应商把东西按照我们的要求送到才付钱给他们一样。在平常的生活中,我们自己也是处处在跟人‘要结果’,那为什么别人向我们要结果的时候,我们就那么难以接受呢。”
叶淑流露出欣慰的表情,肖晨多少明白了一些什么是面对现实,这让她也感到特别喜悦。这段时间看着肖晨的进步,她心里有很多的感慨,虽然情感医治的过程真的很不容易,而肖晨也才在“开始阶段”,但是她对肖晨有信心,她相信肖晨会竭力配合的。
于是,她鼓励肖晨:“从今天开始你需要停止为过去的事而悲伤,继续今天和今后生命中每一天。不要再为已经失去的东西而忧伤啦,以免把你今后的时光也毁了。有一些人用尽几乎所有的时间去寻找那永远也得不到的东西。如果你被他人利用过,这个事实已经毁灭了你过去直到现在的生活,那么不要让它再来毁灭你今后的生活了。”
肖晨用力点点头,走出了咨询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