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处影影绰绰的宅子时,麦乐乐还是吃了一惊的。宅子几进几出,颇似大户人家的模样,让她联想到“侯门深似海”这个词语。然而,真正的重点是,这个干净利落的宅子竟荒无人烟,中庭月色正皎,牡丹与海棠也正暗自较劲,青石板路蜿蜒到看不见的角落里,女墙上的拱门也是紧闭。麦乐乐稍一迟疑,“拥翠轩”几个字已从眼前闪过,接着,就听到了单青的叫骂声。
“该死的畜生!”随即便是棋子落地的声音,小坏凄厉的叫着,其中还有些许委屈。
麦乐乐推门而入,窗前由兽骨装饰成的风铃局促的响着。小坏的右前脚被划了个口子,暗红色的血液缓缓的流淌到地上。单青余怒未止,只是看到进来的猫的主人,只好放下了手中的棋罐。
麦乐乐抱起猫咪,用手帕包了它受伤的脚,这才抬眼看单青,前世的单青是个乖巧的女孩子,对人从来都是一副温和的模样,从未见过她红过脸,更别说大吼大叫了。
“阿青,我们是灵长类生物,何必和一只猫置气?”
单青看着打翻在地的棋盘,那是她最爱的物什,她恨不得用命来保护它,如果不是棋入死局,加上这只笨猫的捣乱,单青断然不会发这么大火的。
“兰儿,你的猫干下的好事!”单青单薄的嘴唇微微上扬,“明知道我要在师父回来之前解开这盘死棋,它倒好,竟跳到棋盘上来了!”
现实中的麦乐乐不懂围棋,梦中也是迷糊的样子。听单青这样讲,也觉得的确是小坏不对,但事已至此,何况复盘并不是一件难事啊!
“阿青,我替小坏向你道歉了。但它终归只是一只猫,又不是成心坏你的事,不然,你复盘之后重新来吧!”
单青哼了一声,清俊的眉眼瞥向小坏,小坏也不甘示弱的邪叫了一声。单青缓缓的俯下身,一颗一颗的把棋子拾起来。麦乐乐想要帮忙,却被单青止住了:“兰儿,你还是看好你的猫才是正经!”
今天的梦何其不愉快!麦乐乐暗想,刚穿越过来,就和这个前世原本认识,并且蔼然可亲的女孩儿打了一架,还是为了一只猫!
大部分棋子都已经回到了棋盘的原位置,单青想要拾起最后一枚棋子,谁知小坏立刻弓起身子,一个越步冲了下去,一枚晶莹的黑子在瞬间落入小坏的肚子。两个女孩儿都惊呆了。麦乐乐更是紧张无比,她虽然不是什么动物保护协会的成员,但还是害怕看到小坏断肠而死的样子,《红楼梦》里的尤二姐和同治皇后都是吞金自杀的,这枚棋子虽然不比金子的密度,但重量也是不可小觑的!然而,小坏竟似没事一般,干净的的皮毛蹭着麦乐乐的衣衫,邪邪的笑容漾了满脸。
单青刚想破口大骂,却在瞬间呆了,脸在一刹那变得青白不堪。她的棋盘上,明显杀出了一条新路,被猫吞掉的棋子,刚好破了对方的一劫,古人的死局竟然被一只猫走活了!多少个不眠的日夜,她都在这盘棋上下功夫,到头来,竟不及一只猫的心思!单青盯着小坏,一面想要窃喜,一面却被一股股悲伤添满了。麦乐乐看不懂棋盘中的奥秘,只是看到小坏与单青的反应,便能猜测出发生了什么事。这种才华遭到否定的痛楚,令麦乐乐忆起自己的身世来,竟也跟着伤感起来。
窗上的兽骨风铃不安分的响了起来。单青怪异的表情令麦乐乐不寒而栗。单青径直走到门口,扭过头来道:“他来了。”
谁?麦乐乐还未来得及问,一阵清朗的脚步声便在长长的回廊里轻声吟唱起来。窦公子三个字出现在她脑海里,历史上倒是不乏这个姓氏,汉代的窦太后,远征匈奴的窦宪和窦固,包括最后含冤而死的窦娥……可不知道此时来的是哪一个……思绪未尽,单青已虔诚的望着眼前的人说:“窦公子安好。”
然而,麦乐乐却什么也没看到。在她看来,单青的举动就如皇帝的新装般滑稽,却又有说不出的诡异气息。除了脚步声和木质地板上的脚印,麦乐乐什么都没看到。她慌乱的低下头,想要抱起一旁的小坏,却发现小坏也和单青一样的表情,迷离的眼神诉说着内心的激荡和隐隐不安。麦乐乐陡然明白了,自己到底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人,这里的一切只是梦中的幻想,无论发生什么都无法当真!她顺着单青的眼光望去,静静的思索着,这个窦公子是不是也看不到自己呢?如果是这样,那么今天此行似乎失去了任何意义。
事实似乎果然如此!单青引着那脚步声到厅内落座,小坏似乎也忘记了自己的主人,傻傻的跟在单青后面,痴痴的摇着脑袋。接下来的事情,似乎和麦乐乐没什么关系了。单青缓抬素手,一股琼浆便从壶中倾泻而下,她端起其中一盏,向对面的空气徐徐微笑着。麦乐乐看得心惊又头痛,如果只是自己看不到窦公子,那桌上的酒杯总应该有动静才对,然而,酒杯里的酒却丝毫未动,单青的势头却丝毫不减,酒过三巡,单青微醺的样子倒是颇为迷人。前世的单青最厌恶饮酒,说这是不良少年的特质,然而此时的她竟然以身试法了!麦乐乐倚着门框,觉得回去的时辰快要到了,脑子里忽然呈现出“拥翠轩”几个字来,觉得刚刚在朦胧中看到的宅院有点面熟,一时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单青已经醉倒,月色流淌到她裸在外面的手腕上,麦乐乐顿时想到了“皓腕凝霜雪”一句诗。小坏正径直朝自己走来,麦乐乐刚要俯身,却猛然发现印在自己身边的脚印,她忽然记起曾经在寻找桃源路495号时发生的情景,藏饰小店老板——那个叫丁白的男人,他曾经说过,他派了小鬼在她身边……
麦乐乐屏住呼吸,她似乎听到了那个被称作窦公子的男人的叹息声,小坏圆睁了双眼,锋利的爪子隐藏在肉里,麦乐乐不知发生了什么,却隐隐感到将要发生什么。和上次一样,她觉得头发被人扯住,接着,眼前变得恍惚起来,一片金色泡沫覆盖了一切,一张似乎被时间和空间任意扭曲的变形的脸紧紧的贴着她的额头……
静寂的早晨,麦乐乐在医院走廊里的躺椅上醒来,眼里的金色还未在浓郁的白色中消失殆尽,她就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