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如今,想着宋公明的教育我的一席话,我抬起头望着那金光闪闪的三个大字:忠义堂。
那三个字,来历不凡。是宋公明亲手书写,由金大坚亲自打造。我记得那一刻,宋公明写下这三个大字时,是博得周遭兄弟的一片掌声,圣手书生萧让却躲在一旁偷偷落泪,他发现,在梁山之上,他根本就不是一个真正的书法家,他只是一个在无关紧要时为别人帮个小忙写点小字的摆设,真正的书法家另有其人,那就是他的头领,深藏不露的宋公明。
如今,那块大匾已经悬于堂前一年了。这一年的日子里,无数人曾为他下跪,无数人曾对他宣誓。不知道宋公明面对着那些场景时,心里在想着什么。自己写的三个字能被人膜拜得五体投地,会是如何的一种自豪感?
堂前的大旗和这三个字遥相呼应着。替天行道大旗,当年也是由宋公明亲手书写,交与侯健那个裁缝缝缝补补直搞了十几日。为此,侯健受到了宋公明的高度评价,并把他的座次排名从原来拟定的八十一提前了十位。
噢——他们来了。宋公明当先,卢员外与吴军师跟随其后,小步慢走,稳坐在忠义堂正中。只间吴军师羽扇一挥,谈笑间,忠义堂前的人群灰飞烟灭。我们按座次进入忠义堂,聆听这次重要的集会。“兄弟们,我们今天商议要紧的大事。请宋大哥为我们讲演。这将又是一场关系梁山前途的大集会,望众人惜之!惜之!”
我见到黝黑的宋公明,恭敬的站了起来,首先向在座的诸人鞠了一躬。
众人奇怪,连忙有不少人站起来。“大哥,这是为何?”
“弟兄们,我宋江,今天将诸位喊来,是要宣布一件事情。请诸位兄弟静听。”
李逵那黑厮,永远是第一个说话的:“哥哥你今天是怎么了,有话便说,兄弟们能不好好听着么?”
我惊异于今天宋公明一脸的欲言又止。因此,心下里也有了更多的暗示:是的,他要跟这大家说那件事了,说那晚他跟我说的那件事。他一直在心里酝酿着,酝酿着时机,总有一天将它公之于众。这种事情,必然会在众人间产生莫大的分歧。像我这样,自是永恒的支持。可是,我就无法保证另一些人的意见会如何,我至少知道,林教头,应该不会答应的。
可是,即使你不答应,头领的话,你能够不听从吗?历史是进步的,梁山是发展的,梁山如果永远静止不前,何来梁山众人的出头之日。我敢说,就在这梁山上,就在这不太大的忠义堂里,一定潜伏着众多的招安派。招安,才是他们上梁山的真正目的。尤其是那些过去的朝廷中人,他们哪一个不想再重回当年锦衣玉食的官宦生活?像关胜,像呼延灼,像韩涛彭玘,宣赞郝思文,还有我身边的徐宁索超,他们哪一天都在和我做着一样的梦,都在幻想着圣上再次为他们打开希望的大门。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朕原谅你们了,快回来吧,归来吧。
即使是那些出身低层,过去是渔民、过去是农民的草根莽夫们,他们大多数也抱有同样的招安想法。试想,一个身无长物的普通百姓,如果能凭空成为一员朝廷中人,他们最快的捷径,无非就是在梁山头领这个大餐上分一杯羹,等到招安,他们就会从土匪摇身一变,成为了朝廷中人。聪明,真聪明。歹毒,真歹毒。早知如此,我当年便没必要费那么大的周折考武举冒性命之险,应当直接来梁山,等着宋公明就是了。
罢了!算我倒霉。我只能如此对天长叹。
现下,他们等待的,马上就要在宋公明的口中出现了。招安一旦成为众人的共识,他们就达到了他们目标的一半,他们就更有了盼头,更加对工作兢兢业业,只等朝廷的圣旨,加官进爵了。我心头窃喜,圣上会封我什么呢,而且靠我的门第,他又会给我什么更多的赏赐呢?
宋公明听了李逵的话,脸色稍变:“黑厮闭嘴,吵吵嚷嚷,扰乱众人!”
这是常事,更是常规。每次召开集会,总会有李逵第一个发言,他的每一次发言,也总会招致宋公明的怒斥。我们心存默认。我们心存期待。
“今天,我们大家,怀着圣洁的心灵,聚于忠义堂下。我想,这是个光明的时刻,这是一个庄严的时刻,这是个彪炳史册的时刻。今天,由我,为众弟兄,宣布一件大事。那就是,中秋节要到了,我与卢员外、吴军师商议,决定八月十五当晚,在碗子城大摆盛宴。赏花,赏月,赏秋香!更重要的是,吃月饼——”
我的心碎了。碎的很随意。我期待的,又化为泡沫。泡沫飘起,飞过高高的山巅,飞过蜿蜒的长河,飞过遥远的大洋彼岸,飞到我的白日梦里。我想那一刻,不仅是我的心碎了,估计很多人的心都碎了,它们碎的那么纠结,那么清晰,那么纯洁,他们都碎了。他们的泡沫也冉冉飘起,飞过高高的山巅,飞过蜿蜒的长河,飞过遥远的大洋彼岸,飞到我们共同的白日梦里。梦里,我们都看到,无数的泡沫在大洋的天空中飘着,被飞过的飞鸟啄破。啪!啪!啪啪啪!
“不仅要吃月饼还要喝酒,喝酒!呵呵!你们个个的都要穿得标致点,好看点,庆祝我们的中秋,观赏我们的嫦娥。那一晚,我们要放心的吃,放心的喝,不醉不归,不吐不休!不过,那一晚,在我们醉之前,我还要宣布一件事情,请大家做好心理准备,到时候,谁都不能吵嚷,谁都不能扰乱聚会!违令者,斩!”
我看到满空的泡沫,突然挤在一起汇成一个更大的泡泡,泡泡里反射的,是宋公明的脸。他又为我们留下了一个悬念,一个大大的悬念,为了说一件事,还要提前通知我们开个大会。大事!一定是大事!一定是招安的大事!哥哥,我等待着!中秋中秋,你快来吧!在观赏嫦娥的那天夜晚,听到那么令人欢欣雀跃的事情,终生难忘,终世难忘!
我恨不能与身边的徐宁、索超相抱相拥。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