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还有好几个人陪着大美叙家常,东家女儿美,西家公子帅,一来二去的,就跟大伙混了个半生半熟。
老夫人正襟危坐,不苟言笑,不过他们的话一旦传进耳中,好笑处也偷偷歪着嘴。
夜色越来越深,人也慢慢散了,最后只剩下大美和刘管家。他倚靠在沙发上,早就歪了头。大美哈欠连天,眼皮直打架。
可黄瓜男还是未归,可能就像刘管家说的,他泡夜店去了。
大美不敢惊扰刘管家,就悄悄来到了花园,边走边张望,嘴里也不消停,这么做,只有一个目的,不让自己往地上趴。
白天实在是太累了,黑特几乎要寸步不离地跟着,稍有懈怠,他就耸鼻子。他一耸,老夫人就会责怪大美。晚饭后好不容易哄他睡着了,大美也垮了。
这个累这个苦,比起下地干活更胜几倍。后者不开心的时候还可以毫无顾忌地吼上几嗓子,运气好的话,还能招来漫山遍野的附和。那种喊号子的爽快可以激发人的无限潜能,即便是月上林梢,也能三五成群地在地里忙活。
可在这里不行,非但不能吼,还要忍气吞声,还要逢迎谄媚,这种憋屈让大美窝火。
午夜下的花园,在风中格外萧瑟,借着几盏惨白的灯光,能看到有叶子的正在凄惶摇摆,没叶子的瘦骨嶙峋,厉鬼一样阴森。
有两间楼上的房间还亮着灯。大美想,主体楼上的应该是老夫人的房间吧,那么另一间呢,又会是谁深夜无眠?
大美想着自己不是孤单的无眠人,还有人陪着自己,心中的怨愤一下就消去了不少。
不由自主地靠近小楼,触摸到冰冷的玻璃门,她犹豫了一会,还是轻轻推开了。里面很暖和,可黑影幢幢的,让人瘆得慌。大美站了几秒,适应黑暗后,才开始继续摸索,脚下有台阶,手上有木质触感,应该是楼梯。她沿着台阶一步步走了上去,拐了一个弯,再跨上十几级台阶,才看到了一线光。
门下面泄出一地光影,屋内动静全无。或许主人早就睡了,只是忘了关灯而已。灯光在前,大美的胆量却悉数回笼,再也不敢往前走一步,只顾盯着那门发愣。
僵硬地站了很久,瞌睡虫一波又一波地袭来,心想还是不要在这里当守门神了,回房休息吧。
可她只转了半个身子,房内突然灯火通明,突来的光亮刺得两眼生疼,大美手搭凉棚,遮住强烈的光芒,眯着眼看向洞开的大门。
灯光下,站着黄瓜男,精壮结实的身子被灯光镀上了一层光晕,天神一样矗立着。要命的是,他还裸着上半身,下身也只穿了条紧身平脚裤。他很满意地看到了大美的害羞,呲着满口的白牙笑道:“午夜来访的姑娘,你可满意你眼前的王子?”
大美早已羞得面红耳赤,他的戏谑更让气血冲上脑门。她放下手,强作镇定:“你说我会满意一个木乃伊吗?”
她的提醒让欧天野低下头,不错,自己上半身正缠着厚厚的纱布和绷带。想起下午在医院的那种撕裂般的疼痛,他不由得生气道:“这还不是拜你所赐!一个姑娘家,怎么会那样野蛮?”
大美也想起了上次的拳打脚踢,可当时眼里只有钱钱,谁还管你身上的伤疤?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要不是我大发慈悲,你还能在这里活蹦乱跳?再说了,这次的疼,也是你自找的,谁让你欺负人的?疼死你,活该!”大美说完,就紧咬着嘴唇,眼里冒出愤恨的火花。
“不就初吻吗?值得你这样较真吗?”他嗓子有些发干,喉结猛猛地抽动了两下。
不说还好,一说就点燃了大美的怒火,她冲上前就是一脚,踹在他的腿肚子上,一招击中,趁他反扑之前,又骤然退开好几米,站在楼梯口得意地看着他。
“陈大美,别太过分了!”两手空空的感觉实在不爽,停顿了几秒,又说,“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他的补充让大美醒悟过来,她赶紧连连点头说道:“是,我有事。我一直在等你。少得意了。我等你主要是为了黑特。”
“黑特?他有什么事?”一听说黑特,他马上转身进了房间,丢给大美一个宽大的背影。
大美站在原地进退两难。
“怎么?不敢进来吗?”他挑着眉毛说。
大美还真不敢,他**着的身子已经在挑战自己的视觉极限,再要闯进他的私人领域,借给她雄心豹子胆都不够。但嘴里还是不饶人:“嘿嘿,木乃伊,你敢出来吗?”
他还真没出来,还优雅地坐了下去,他的淡定让大美十分恼火。
于是握紧拳头鼓着勇气一步步靠近了门边。
“我发现黑特房间里的家具不太适合他,需要做些变动。”大美侧着身子,极力不让光照着自己的正面。
“有什么问题?”他抿了一口咖啡。
“与他的年龄不相符。那些动物造型的凳子椅子还有窗帘以及阳台上的雕像都必须更换。”大美回答。
他眯起双眼,定定地看着大美,许久不开口。
这种沉闷在一点一滴削弱大美的信心和勇气。
“陈大美,记住自己的本分,不该你管的,就不要捞过界。”他终于开口了,但语气明显冷淡了很多。
“我知道这个理。可是黑特还是个孩子,那些东西只会给他带来压力让他恐惧。就连大人都害怕那样的环境,黑特又是个不同寻常的孩子,更应该得到更多的关爱。”大美无视他的冷漠继续说。
他愀然变色,站了起来,走向门口,在离大美近半米的地方停了下来,一字一顿地说道:“黑特就是一个白痴!犯不着为他花心思!”
大美蓦地跳将起来,指着他的脸,大声呵斥:“你真是冷血怪胎!我看得出黑特的情况并不严重,应该还有希望矫正过来的。就算他真是无药可救了,他毕竟是你的儿子,作为父亲,你就有义务和职责去抚养他照顾他。他也有这个权利要求你这么做。”
“陈大美,如果你深夜来访,只是为这个事,我劝你还是少开口为妙,要不就给我滚蛋!”他的语气夹带着怒气扫向大美。
“黄瓜男,你太可恶了!要不是为了你的儿子,我绝不会跑到这里来自讨没趣。你是怎么当爸爸的?就知道一天到晚胡吃海喝,夜店能将你泡成合格爸爸吗?”大美的话字字句句如同炸弹一样砸向他,炸得他两耳直轰鸣,也挑起了他的满腔怒火。
他以迅雷之势靠近大美,大手一抓,把她拖进了房间,然后脚一踢,大门轰然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