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队的主人叫夏小正。
其实我心中一直觉得这样的名字甚为有趣。像叶小周这样的名字一样,小时候叫起来还好,觉得很可爱,等到成年后,就不免觉得有些缺少气概。
拿夏小正做例子吧,他或许有三十多岁了吧。却一副贵公子的模样。锦衣华服,深褐色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走路都带着些许富人的贵态,配上这样的名字,不免有些滑稽。
我称他为夏先生。他皱皱眉,也不说什么。
我向他说明我的目的,他毫不犹疑的说,好。
我正在诧异呢,莫非岭北的人都如此豪迈?然后看了看他的商队,加上他乘的那一辆,一共是二十一辆马车,每辆车都有一个大汉照看着。好吧,即使是武艺高强,恐怕一个人,也很难对这支商队造成威胁。
“不过,公子可否和在下同乘一辆车。”夏小正见我发呆,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
“啊?”我回过神来。
“毕竟您一个人骑一匹马在一队商队里太过显眼了。且委屈您和我同坐吧。”夏小正说。
“好的。”我想了想,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边点头同意了。
把马寄卖在驿站里,我在夏小正的指引下,上了他的马车。
马车看起来十分普通,掀开帘子的一瞬,我才惊住了。想我白家也曾富庶一方。却从未见过如此奢华的马车。
车厢内部远比它的外表看起来宽敞的多。车顶上的四角甚至还镶嵌着四颗拳头大的夜明珠,以至于,即使车内拉上了厚厚的帘子也没有一丝昏暗的感觉。
车厢正中有小几,上置一篮时令水果,旁边是一套酒具,一套茶具。地上铺着的是柔软的羊毛毯子。
靠左边是一张小的美人靠,上好的梨花木雕镂出各种各样富贵吉祥的纹样。
靠右边是整整齐齐摆放的书籍。即使如此,车内却不显得拥挤,反倒还留出了一条不算窄的走道。
夏小正示意我随便坐。马车就开始缓缓前行了。
我说:“夏先生也是要去莽州?”
“嗯,去莽州贩货。公子请。”夏小正斟了杯酒给我。
“我不饮酒的,多谢先生了。”我轻轻摆手。却带动了空气将淡淡的熟悉的酒香送入鼻中。心中突然泛起了一点点酸涩的滋味。
“那喝茶吧。”夏小正把手中的酒杯转向自己,抬头饮尽,“其实这就还好吧,不上头的,是著名的洛都梨花白。”
他为我倒了杯茶,倒的速度倒是把握得很好,只可惜手并不太稳。他不是习武人。我略微放松了一些。“先生不必客气。”我听到“梨花白”三字愣了愣,随后笑道。
原来是梨花白啊,怪不得那么熟悉。我抚着茶杯默默地想。离那孩子还好么,现在还在青仙城地界,他和在同一个地方呢,只是他是否也能感到我在这里呢。淡淡的酒香像是玉霄山上的山溪,冲刷着我的记忆,我发出一声细微的叹息。
“公子,公子。”夏小正叫我。
“啊?”我回过神。居然又发呆。我自嘲的扯了扯嘴角。一条素色的手帕递到我面前。
“公子是第一次出门么?这就想家了?”夏小正笑着说,却善意的背过身去。
“啊,啊......”我还没反应过来。
“公子,你哭了。”
“啊!”我伸手一抹脸,“不好意思,失态了。”我慌乱地接过帕子,小声的说了声谢谢。
手帕上有清新的青草的味道,居然不是铜臭味,也不是书墨的味道。很是少见。一个大男人带着帕子本来就够少见了,更何况还是这样带着青草味道的帕子。
我迟迟不敢抬头,我害怕夏小正问我一个男人为何会突然落泪,我没办法解释。好在夏小正也是个明白人。
他说:“还未请教公子姓名,相逢也是种缘分。”
“叫我阿白便好。”
“原来是白公子。久仰久仰。”夏小正双手作揖道。
“呃......不是。我无姓,单名一个白字。”
“公子是远行的游侠么?这样的介绍方式。”夏小正打趣的说。
我感到有些乏闷,便点点头,不再说话。
马车还在缓缓的颠簸着。我有些昏昏欲睡,脑袋一点一点的。夏小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最后用一种满怀笑意的语调说:“阿白公子若是倦了就小憩片刻吧,这样撑着很辛苦的。”
“这......”我迟疑了。虽然,我对夏小正略微放松了警惕。但是终归是陌路相逢,我不放心。
夏小正看到我迟疑,一副了然的样子,张口刚要说什么,声音还没发出来,便被打断了。帘外有人叫他:“夏先生。”车子慢慢停了下来,他掀开帘子的一角,把头探了出去,一个大汉附在他耳边低声说着什么,表情严肃。
夏小正也严肃的点了点头,朝大汉挥了挥手,又缩回了车里。
“怎么了?”我问,伸出手想揭开帘子看看。倏忽被夏小正抓住手腕。
我受了惊一般,立刻甩开了。
他也意识到了什么,马上收回了手,他背过身,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他说:“别看。我会解决。”他声音柔软安神,像哄着小孩子一样。我竟像被催眠了一般,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他掀开帘子,钻出车厢。外面的光并非比车内的明亮多少,却映着他的身影分外的高大,宛若神祇。
他突然回头,对我说,他说:“你在这休息吧。我不在,你也可以放心睡了。”说完,帘子恢复了原样。我又被夜明珠柔和的光包围了。
车外有些嘈杂的声音。我却真的很听话,没有拉开帘子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仅仅因为夏小正的一句话。
我在质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掀开帘子?为什么要听他的话?
手指几次触及帘子,又被刺似的迅速收了回来。就这么反反复复,最后,我咬咬牙,下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