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看到正帆整天苦死累活,回来后面对整天只知道抱着电视看个没完没了,懒得甚至连自己的衣服都不想洗的梦萦,不但没有舍得骂上一句,甚至还时时委屈自己,处处为她设身处地,常常想方设法哄她开心,并时刻无微不至地关心和照顾她的时候,好多人都以为正帆疯了。当然也有好多人为他感到不值,有些人甚至因此而对梦萦更加怨恨。记得有一次,他们一起去一个饭店吃饭,刚好正帆他堂弟的几个客户也跟他们一起吃,其间,还有一个比梦萦小几岁的年轻小姑娘,在餐桌上,那个小姑娘勤脚快手,又是端茶送水,又是合理应酬,而梦萦却像个树桩头似的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这时,他堂弟不禁有感而发:“两个女孩,一个来自云南,一个来自东北,相差十万八千里。”梦萦知道他是在有意奚落自己,但她仍没有丝毫的反应,因为他说的确实是他目前所看到的,也确实是事实,梦萦觉得自己没有反驳的权利。但这句话,梦萦会永远铭记,在她病愈之后,她时时提醒自己:“佛争一柱香,人争一口气,所以,小到为了我自己,大到为了整个云南,为了中国,一定要争气。”
在东北待了十多天,享受了这辈子从未享受过的生活,吃过了这辈子从未吃过的东西,可梦萦的心里却一点儿也不轻松,更不会觉得过得舒心和开心。虽然,出于礼貌,他们对她都很好,但梦萦却时时刻刻都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此时,她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同时,对人的两面性,她也有了更为深入的了解和体验。
有一天,梦萦隐隐约约听到正帆他堂弟和正帆在商量梦萦的事,说:“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如果真的不回去了,就托人在这里给她找个工作,成天看电视也不是个事儿。而且,在白山,只要肯出力,找个每月700—800块钱的工作很容易。”梦萦一听,顿时吓得半死,要知道,她是最怕打工的。俗话说“帮人受气,赶马闻屁”这话真是一点也不假。梦萦了解自己,她的过分强烈的自尊心和过于敏感的性格决定了她这辈子根本就不可能会在服务行业工作,即使会,那也是迫于无奈而心不甘情不愿地干,那也肯定干不好。以其在这里帮人,还不如回去教书,至少在待遇方面比这里要好,并且,那好歹是一份正当工作,在人格方面,自己是独立的。主意拿定后,梦萦告诉正帆:“我现在已经完全好了,而且我已经想通了,我要回去好好教书。”正帆听后,简直是喜出望外,说:“想通了就好,好了就好。”其实,一直以来,他是非常反对梦萦辞职的。而且,在他带着梦萦出门前,大妈就交给了他一个特殊的任务——带梦萦出来散散心,透透气,并想办法治好她的病。虽然正帆自己也知道,梦萦这是心病,也知道心病还得心药医,解铃还需系铃人。然而遗憾的是,他并不是一个心理医生,所以,一直以来,他也只能在那里干着急,却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现在,梦萦终于想通了,并决定回去教书,这正是大家盼望已久的结果,这真是太好了。后来,正帆去给她订好了回去的火车票。
回去那天,他们又去大吃了一顿,之后,正帆给梦萦买了许多在火车上要吃的东西,他堂弟为梦萦出了火车票的钱(从通化——北京,再从北京——昆明)然后,又给了梦萦500元以备不时之需。没有人知道,其实,当时,梦萦自己是有所准备的,只是一直都没有派上用场。
一路上,梦萦没有和任何一个人说话,没有吃任何人给的东西,也没有把自己的东西给任何人吃。在偌大一个车厢里,面对别人的谈笑风生,面对别人的嘘寒问暖拉家常,梦萦始终无动于衷,感觉自己真的是格格不入。
回到家后,所有人都以为梦萦已经完全好了,没想到才刚到家的第二天又躲在家里睡大觉,并且一睡就是好几天。亲人们见了,无不摇头叹息。正帆知道了,更是气得冒烟。他问梦萦:“你到底怎么回事?到底还行不行了,三天两头拿我当猴耍。你以为来一趟东北容易吗?前前后后,我砸进去了多少钱你知道吗?到最后,居然等于一个零蛋。我快被你弄死了,你知道吗?我现在哪儿也去不了了,我得去干活,赚钱,否则连回去的路费都没有了,你知道吗?你可倒过得挺潇洒,啊?整天还有心情睡大觉。”后来,听着听着,梦萦不想听了,就干脆把电话一挂,再关机,照样高枕无忧地睡大觉。
浩宇看着梦萦的状态一直没有什么好转,觉得自己成天在家里待着也没什么用,所以,打电话请大哥帮着在厂里找个活儿。几天后,传来消息,找到了,在勐兴铅厂的洞子里挖矿,每月除了吃、住,还有1700左右,但是必须马上走。当时,正值旧历七月,是他们这边接送和祭祀祖宗亡灵的日子。当时,浩宇已经把祖宗亡灵给接回来并拜祭了10来天,按理现在可以送走了。浩宇跟梦萦商量,让梦萦在后送亡灵。梦萦本来对这些迷信活动就不感兴趣,现在,又带病,又懒惰,整天只会睡大觉,甚至连起来吃饭都觉得麻烦,又怎么可能会帮他送?所以,梦萦一口就回绝了他。后来,浩宇只得打电话请大哥帮忙请假一天,自己在家把这些事处理完了就去。
就在浩宇走的前一天晚上,村公所通知让每家家长开会,讨论林改事宜。浩宇也去了,跟二爹坐在一起,当听到他们说起林地的时候,弟弟就问二爹:“二爹,我们家来峰山顶上那一块好象挨着你家的是不是?”本来,那块地他们都记得,就是挨着二爹家的,只是由于爸爸去世了,浩宇想问问二爹进一步确定一下。没想到二爹竟然说:“不是,我家的直接就挨着郑冰家的了,你家顶上根本没有。”浩宇一听,立马就感觉不对劲儿,因为他一直记得山顶第一块是郑冰家的,第二块是他家的,第三块是二爹家的。没想到这会儿二爹竟然说他家顶上没有,二爹家就直接挨着郑冰家的,那不摆明了想趁爸爸去世,来骗他们的山林吗?想想二爹可真是个好二爹呀!在这个好二妈的挑唆下,竟又想昧着良心来骗梦萦家的山林了。按理来说,爸爸去世了,他作为二爹,应该别人来骗,他都要义无返顾地站出来帮侄子的,没想到,到最后,居然还是他第一个起了这种歹心。想想在梦萦家盖房子的时候,他干的那些屁事。想想在梦萦生病的这段期间,他成天拿梦萦家当大路一样走上走下多少趟,却是从来都没有走进来看看,侄女儿到底病得怎么样了。而在梦萦家送鬼杀鸡,叫他来吃饭的时候,他倒还好意思来了。二妈虽然也装模做样地来过几次,但也每次都是无事不登三宝店,下来三句话不离老本行。而在后来,在大妈整天为了梦萦而夜不能寐,成天茶不思,饭不想,甚至连干活都没有心思的时候,二爹家两口子却是每天天没亮就早早起床,锁上门干得还更带劲儿。想想当时他们可能还在背地里祈祷,希望梦萦永远都别好过来,只要梦萦倒下,他们知道浩宇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到时,他们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想来骗啥就骗啥,想来侵占啥就侵占啥了。而在梦萦去东北的时候,由于浩宇他们去看到的说奶奶曾经许下的保胎经,现在要三家一起还愿才能奏效。当大妈带着浩宇去约二爹的时候,他在那里不住地摆着手,头摇得像拨浪鼓,转来转去的说:“没我家的事,我家什么鬼都早就送过了,一切与我家无关。”当时,浩宇马上就想哭了。后来,大妈不住地安慰他:“浩宇,你不要难过,他不帮你,就算了,我们看不起求他,只要还了愿,你姐姐的病好了,我们帮你还,要出几百几千块钱我家和你平摊。”后来,在大妈他们请先生来念保胎经的时候,说三家都要来磕头,磕了头就表示你家已经还过愿了。而二爹,叫他出钱的时候,他说没他家的事,他家早就送过了,可如今,他又撅着个大屁股厚颜无耻地来跟着磕什么头?真他娘的一心都钻到钱眼儿里去了。如今,面对林改,他知道,现在的树越来越值钱,也知道梦萦家那片山上有许多树,更知道那片山原来是自留地,跟其他山根本就不是一起分,所以,很少有人知道那片山的情况,现在,爸爸又去世了,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所以,他就想借机来行骗了。骗了干什么,不就想到以后卖钱吗?但他没有想到,他的侄儿男女们年龄虽然小,但这些东西却记得牢。浩宇在临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梦萦振作起来,争气一点儿,到时,跟着到山上去看看,千万不能让人给骗了去。
浩宇走后的几天,梦萦在家里也陆续听到人们三五成群地约着去山上,把以前有争议的地方划清楚,然后把每家的界限弄明白,并在每家的界限上挖上深深的壕沟,以后就不会再有争议了。她虽然在家里躺着,哪儿也不想去,但还是随时关心着有没有人来叫她,如果有的话,那她还是会坚持着去的。后来,没有人来叫她。听说浩宇也打电话来让大爹帮着她家去看看。并让大爹在分定后帮他们在界限上挖上沟。其他地方倒是都没有什么问题,就是靠近二爹家那一块,大爹很为难。因为他也不知道那块地,更不知道梦萦家的究竟在哪里。最后,他告诉二爹,让二爹记得就自己去挖一下。这一下,可正中了二爹的下怀。于是,他抬着锄头高高兴兴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