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人流已经散去,剩下了四个人的身影,三个穿军大衣的中年壮汉和一个穿中山装带着黑色绒线帽的高中生。萧然尽量地和这三个人处好关系,面对生意,他不争不抢,只有轮到自己的时候才主动招揽。他们觉得萧然挺懂事,而且还懂规矩,就逐渐对他有了好感。
大疤瘌拍了一下萧然的肩膀,笑着说:“回头想想,你这小子也是犟种一个,这辈子还没服过谁,我可真服了你了,你就不怕我们哥仨把你弄成残废?”
萧然伸出一只手挠了挠鼻子,傻笑着:“当时不知道害怕,现在后怕。”
小胡子说:“哪时你上了大学,出息人了,当了大官,可别忘了我们啊!”
小白脸说:“忘不忘是在后了,别总记得我们留在你身上的皮鞋印儿就行。”
小胡子笑着说:“不打不相识嘛!不打不相识嘛!”
“是啊,是啊,那些事我都不记得了,我只记得现在!”萧然说。
大疤瘌赞赏地说:“这小子,嘴皮子还不赖!”
“呵呵,呵呵”大家互相对视着笑了。
眼看就要到年底了,为了赚更多的钱,萧然不想回小屋睡觉,但是又怕张哥担心,于是便在夜里找了个空闲,脚步匆匆地回到小屋告诉了张哥这几天他的打算,并向他讲诉了那个险象环生的场面。张哥的心一度悬在了空中,暗地里为萧然捏了一把汗,最后一再告诫萧然,虽然他们已经接纳了他,但是他也一定要多加小心。接下来,连着三个夜晚,萧然只是在空闲的时候,才去候车室里打个盹儿,因此一直休息不好,体力也在下降,实在有些承受不住了,他便想回那个小屋好好地睡一个晚上,给自己养精蓄锐。
听见门响,张哥大喝一声:“哪家的贼?”
“自家的!”萧然急忙答道。
“哈哈!挺会和我玩啊,混江湖混油了!我一猜就是你回来了,我这个屋,贼来了都得骂着出去,怪不得不锁门,原来屋里住的是乞丐,还得靠他施舍呢,哈哈!”
“呵呵,呵呵”萧然笑了,这一笑能撵走身上一半的疲劳。他觉得张哥就是个开心果,在这个小屋的每一天,他都觉得很快乐。
张哥的眼睛一直盯着萧然的脸看,昏暗的灯光下,萧然的脸又黄又瘦,面目憔悴。他摇头叹息,说:“你这孩子,太恨自己!”
“什么?我恨自己?我咋能恨自己呢?我还没病到恨自己的程度。”说着萧然脱了鞋,钻进张哥捂热的被窝。
“你个臭小子,天天让我给你捂被窝。”张哥使劲拍了一下萧然的屁股。
“我不是说你有病,我是说你对自己心太狠,哪有这么干活的,人得需要休息,你没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吗?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休息是为了走更远的路!”
萧然仰起脸,惊讶地看着张哥,说:“精辟,说话有一定的哲理啊,我觉得我得仰视你了!你看现在我就仰视你呢!”
“你可千万别崇拜我,这可不是我说的,我从过路人哪里学来的,他们累了,蹲在我旁边,一边休息一边往盆里扔了两个五分钱,还一边说着这两句话。你说我学了知识,他们还倒给我钱,上哪说理去,他们说是书上说的,嗨,你不是个学生吗?这句话你还不知道?”
“不知道,可是也不怪我啊,我还没学到那呢!”萧然佯装不知的样子。
“几天不见,学会贫嘴了,从哪学的?”
“社会,社会就是个大学。”
“你还真说对了,你小子悟性挺高啊,今天我可是又开了眼了,你说这大冷天的,男人女人都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一个老太太也不知道抽了哪家的疯,露个大脖子,脖子上还挂着一条明晃晃的粗项链,看着可真像黄金啊,一个打劫的看见了老太太脖子上的项链,他的眼睛都红了,一把就把项链拽跑了,不过跑了两步,他又回来了。”
“良心发现了?”
“什么良心发现了,他发现那个项链是假的,回来扇了老太太两个耳光,说:‘带不起真的你就别带。’”
“是他抢了别人,反倒他还有理了。”
“你不是说社会就是所大学嘛,你慢慢学吧,不过你还真得注意点身体,不能再熬了,该睡的时候睡,该吃的时候吃,把身体养好,有了强壮的身体,才能想要什么就来什么!”
“那个老太太后来咋样了?”
“你还有心管这事呢,自己都由活驴累成死驴了,先顾好你自己吧。”
萧然的确是疲劳过度,就在身子刚一挨床的那个瞬间,他才发现,原来幸福如此简单!听了张哥的劝,萧然不再追问下去。当思想完全松懈下来的时候,困意就与他缠绵起来,现在能美美地睡上一觉,就是他极大的奢侈。
“我是说真的,别不当回事!”张哥很关心地嘱咐道。
萧然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
“唉,这孩子放着好活不干,累得像个死狗,差点没挨几闷棍不说,再累个好歹,死要面子活受罪啊!”张哥自言自语道。
萧然的鼾声已起,他是从来不打鼾的,他的鼾声听起来像电瓶车启动的声音,他似乎很久没这么香香地睡上一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