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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焰影

撒布城奥格兽人们的决定,很快就传到了弗斯伊格尼斯。非常快,事实上是在扎嘎拉他们的宣言后的第二天,维弗瑞雅(Viferier),业火之子中负责谍报的焰祭司,就通过她在兽人和撒布城奴隶之间安插的内应,不但了解到奥格上层权力斗争的内幕,还获取了这次类同叛乱的事件的组织者名单。不过在她亲自带着证据向米喀尔教主汇报后,尊者却对此置若罔闻。

百思不得其解之余,她来到城里一处酒馆,借着自己最为熟悉的环境梳理思路。

弗斯伊格尼斯原本是阿斯登土著的一个渔村。由于靠海,且位于卡瑞斯塔海寒冷洋流经过阿斯登岛的沿岸,因为最先遭到入侵。北地大军在这里建立起桥头堡,展开了对正处于分裂状态的瑟布顿阿格拉的侵攻,以及更为南方也更富庶的多个的地区的劫掠。短短五年,不断涌入的战利品造就了这座城市的异样繁荣。除了业火之子,北地蛮族,从大陆来的商人、冒险家们也不知从什么途径进入到这里,寻找着一夜暴富的机会。甚至还有戴着紫色坠饰的尤克理人,替他们背后的高阶术士来这里选取宝石、矿石、稀有金属,或是用于魔法实验的奴隶。港口、码头、商栈,还有酒馆、旅店、烟花之所,就此出现在城市中。

维弗瑞雅觉得这里越来越像是她记忆中的故乡,位于北境的鲸港——同样的喧嚣,同样的杂乱,同样的唯利是图,同样的肮脏腥臭。从懂事起她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于是便毫无意外的成了身手敏捷的惯犯,偶尔还兼做以美色勾引喜欢女-孩子的富商的诱饵。直到某一天,一个恼羞成怒的老头子最后抓住了她,划花了她的脸。她的同伙立刻就抛弃了她,把遍体鳞伤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她丢到了大街上。如果不是当时还在北境传教的米喀尔帮了她一把,恐怕她的骨头现在正在鲸港充斥着鱼腥味的下水道里腐烂罢。

米喀尔不但救了她,医治她的创伤,安抚她的心灵,还教授他业火的教义。深深感到社会的恶意的维弗瑞雅,立刻就接受了业火焚烧罪恶,世界重获新生的理念,并狂热地协助米喀尔在北境以及北地拓展势力。除了信仰,她从柯克塔那里学习武技,从斯翠拉那里学习操控人心的方法。而在认识到自己无论战斗力、魔法、管理能力都无法赶超其他人之后,她便选择了隐入业火的摇曳幻影中,替教派收集信息、传播谎言、刺杀对手的工作中。

端着一杯有点泔水味的啤酒,她的思绪有些发散,没注意到一个水手被她的背影所迷惑,借着酒劲靠了过来。“美女,陪我喝一杯。”说着,他顺手重重地拍了一下维弗瑞雅背后最肉-实的部-位。

维弗瑞雅呆了一会儿,没做出任何反应。自从晋升为业火之子的高层,甚至更早一点,自从她摆脱了是米喀尔的佞从的谣言之后,就没人敢这么对她。而这,似乎让猫尿喝多了的那个家伙更是变本加厉,臭烘烘的嘴对着她的耳边说:“除了喝酒,我们可以做些更有趣的事。到楼上我的房间,我可以让我的同伴们先出去晃一圈。或者……,你不介意他们一起?”

维弗瑞雅缓缓转过身,端着酒杯的手不经意地拂过醉汉的手臂。“我倒是不介意,不过就是不知道你是不是介意?”她用左手略掀起一侧兜帽。

水手醉眼朦胧地看了过去,随即眼睛瞪得像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一般,腾腾地向后退去,手里的酒也撒了一地。酒馆里其他察觉到情形的顾客顿时大笑起来。因为那个醉鬼调戏不成,竟然像个娘们似的叫了起来。不过之后他们就没有那么兴奋了。色迷迷的水手不仅被吓了一跳,还捧着自己的右臂惨叫连连。近一些的注意到那条手臂不但变了颜色,绿茵茵的,还不断冒出黄色的汁水,毛孔的部位长出一颗颗豆子大小的肉芽。

维弗瑞雅嘿嘿冷笑,坐回去继续慢慢啜饮木杯里泛着渣滓的麦酒——这酒,还真够难喝的。

水手有几个同伴,见此情景也慌了神。一些去看那个冒失鬼的情况,另一些跃跃欲试地想要去威逼那不识相的女-子。这时,一个身材魁梧超出他们一头,面色苍白的蛮人走了过来,一拳打在不停叫唤的水手头上。这一拳立竿见影,让现场安静了不少。

“啊……。”另一个水手抽出刀子,发狠地冲了过来。

瘦高个子的蛮人出手迅捷地抓住对方的手腕,像是稻草人一样把他摔了出去。其他几个还要动手,蛮人张开右手,手掌中一团焰红凝结而起。水手们顿时被慑住了,举着武器却再不敢上前。

“萨满……,业火之子……。”周围的人嘀咕道。

蛮人熄灭了威慑的火球,满不在意地俯下身对最初肇事者看了两眼。随后随手操起旁边桌上的一杯麦啤酒,浇在了他身上。那水手被酸涩冷冽的酒水猛然浇醒,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遭遇了什么。恐惧之下捧着手臂观察,却发现之前的异状消失的毫无痕迹了。这群外来的水手终究不敢再造次,相互搀扶着离开了酒馆,眼中带着畏缩和不甘交杂的神情。

事情结束后,酒馆很快就恢复了之前的秩序,也就是喧嚣、无序。酒馆老板叫了酒保和几个奴隶,打扫之前造成的损坏。一张被临时当作武器而扯坏的椅子,被蛮子(丢出的水手)砸坏的桌子,几个掉在地上的杯子和盘子——还在可承受范围内。高矮胖瘦的女侍扭着腰-肢给各桌添酒端菜,过程中免不了要遭到几把咸-猪-手,娇呼和怪笑声顿时冲散了紧张的气氛。胖胖的老板使了个眼色,酒馆里最惹-火的女侍便谄媚笑着要过来和瘦高个蛮人搭讪。在她开口前,蛮人就丢出一块黄灿灿的东西。女人以千锤百炼了不知多少回的手艺,一把抓住那鹰嘴豆大小外形不规则的物体,随后放在嘴里咬了一口,便嘻笑颜开地跑去与老板分赃了。那点损失可抵不上这么一块沙金,里面可以分润的比例不小呢。

在混乱和机遇相逢而生的弗斯伊格尼斯这样的事多属寻常。阿斯登奴隶被蛮族统治下的自由民所欺压,而自由民又屈服于水手、船员、外界来的黑心商人和寻找发财机会的暴徒、佣兵的淫-威之下。所有外来人要做生意、要接-生意,必须记住弗斯伊格尼斯真正的统治阶层是蛮人、兽人和北地来的其他异族。吃点小亏,丧失点尊严,能从其他地方十倍百倍地捞回来。如果要办正事,城里真正说话则是一个被称为业火之子的邪教教团。只要接受这样的等级关系,你就能在弗斯伊格尼斯平安过日子。

“要你多事!”戴着兜帽的恐怖女巫对坐在她身边,刚才出手相帮的蛮人嘀咕道。这样的结果,才符合酒馆里争风吃醋的惯例。周围的人更是放心,也不再(不敢)把注意力集中到这一对身上。

“你没真的给那酒鬼下咒或是下毒,就是点幻术。想必你的心情不佳,但还没到要杀个把人泄愤的程度。维弗瑞雅,我没猜错罢?”

维弗瑞雅斜觑了那蛮人一眼。“柯洛克,什么时候你也学会察言观色了?”

同为焰祭司的蛮人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是你那个马蹄子的女人教你的?”维弗瑞雅转念间便恍然猜到了。

柯洛克的脸色一时变幻了几次。“她叫欣希卡(Xica),不是我的女人。”

“是——不止是你的女人罢。”维弗瑞雅刻薄地嘲讽了蛮人焰祭司一句。她也接受了召唤仪式的任务,只可惜最后并未能成功。对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带回唯一一位雌性的深渊来客的柯洛克,本来就有些羡慕嫉妒。

柯洛克皱了皱眉,没有辩白,而是向酒保要了一杯加了料的火酒,张嘴喝了一大口。冰冷的酒液下喉,一股火灼般的感觉让他的精神为之一振。

“不错的酒,我还加了坠星海来的卡杜平。”酒保自夸自擂地介绍。“盛惠,一个奥瑞金币。”

柯洛克要从钱袋里拿金粒,被维弗瑞雅阻止了。“别听这家伙的瞎说!刚才露财了,他故意蒙你的,想让你多出钱。我就是从帝国来的,这种劣酒一个金币够买20戛拉尔的了。哦,戛拉尔是海对面液体的称量单位,大约像这个奸商的脑袋那么大小。”

酒保缩了缩脖子,连忙说:“这杯我请,感谢两位替我们打发了那几个捣乱的水手。”

“哦!感谢我们两个。那就是也有我的份喽?”维弗瑞雅促狭地问。

酒保后悔地几乎想要打自己的耳光。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给狡猾奸诈的女巫也来了一杯加料烈酒。然后他迅速转移到木头吧台的另一侧,远远地离开这两个惹不起的业火之子。

维弗瑞雅哈哈大笑,心情彻底好转。她从柯洛克的钱袋里翻找出一枚戴皇冠的老人头像的银币,拇指一振弹向空中。酒保合身扑上,双手掩住掉在吧台桌面上的钱币,脸上顿时嬉笑颜开了。

柯洛克点了点头,又喝了一口酒。“欣希卡说你没事,我就是还有点担心。现在看来,她说的倒是没错。”

“老是欣希卡,欣希卡的。你就喜欢那样的怪胎?”

柯洛克没有回答。

十二名焰祭司,最后带回来的只有三位深渊使者。虽然不乏黑暗精灵斯翠拉那样心思不知道在哪里的情况,其成功比例也是够低的了。而这三位深渊使者,古蛇一族,有都显示出不凡的特性。柯克塔的狂战魔,身体已经长得比奥格兽人的酋长都高大,蛮力甚至超过食人魔,还精通各类格斗技巧和钝击武器。艾伦的迷幻魔娴熟操控人心和思想,正协助业火之子很好地处理内部、外部的关系。只有他召唤出的魅魔,也就是欣希卡,整天在弗斯伊格尼斯东走西逛的,还招惹了不少男性……还有女性。她说她的特长是欲望,可实际上又都是朝着下半身走的。也不知道她怎么就喜欢上了柯洛克这平日很没趣的蛮人供奉的祭品了。

柯洛克迟疑着说:“其实……欣希卡早就知道撒布城的局势不稳。他告诉了我,我也告诉过尊者了。”

蛮子,这就是典型不通人情的蛮子,维弗瑞雅心里嘀咕,嘴上却说:“哼!让我猜猜,你的欣希卡又结交了几个绿皮肤个大力壮的雄性兽人朋友?”

“这与你无关。”柯洛克对如此困难的交流,一时也有些恼火。“欣希卡是魅魔,而魅魔的本能就是利用别人内心深处的欲望。在古蛇的时代,她们经常充当间谍、卧底、侦探的角色,是战争中不可或缺的环节。说起来,你干的活其实也是如此。要不是……。”

“要不是什么?”维弗瑞雅掀起兜帽一角。“要不是我已经毁了容,是不是也可以利用自己的身体来换取情报和消息了?”

柯洛克再次看到业火之子的密探头子,那张密布着横七竖八的白色痕迹的面孔,心里依旧和第一次看见一样沉了一下,就像是整个人跌落冬日的萨西尼(琥珀)海。即便是魔法和神恩,都无法完全修复当时的伤害。真不知道制造这些伤害的那个北境贵族,心理是有多么扭曲丑恶。一个十岁出头的女孩子,就再是欺骗偷窃,又怎么至于要用如此手段加以惩罚。或者说,那人就只是要发泄,根本没打算让受害者活到现在。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柯洛克最后只是这么说,随后转开视线喝起酒来。

维弗瑞雅整理好连着衣服的帽子,让自己的脸隐藏回阴影中。“你不说,我知道你的什么意思。”她低声嘀咕了一句。又觉得两人间一时陷入了尴尬,便转回原来的话题。“你和卡雷森尊者提了撒布那些奥格酋长们鼓噪起来的麻烦。然后他也回答说——‘别管他们,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柯洛克点了点头。

“你觉得……,‘更重要的事’是什么?能比一场迫在眉睫的内战更重要?”

柯洛克却还是有些迟疑。“兽人们打定了主意,要与我们开战吗?”

“就我得到的消息,是的,很有可能。”维弗瑞雅决定拿出些真材实料来。“撒布城如今已经封闭,禁止兽人和他们的奴隶之外的其他人出入。奥格的首领们撤回了在西部和南部活跃的劫掠队伍,把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到他们占据的高台地区。他们还在大量收购金属和木材,估计是在打造武器装备。做到这地步,不开战的话那些酋长和萨满们恐怕会颜面大失,坐不稳现在的位置了。”

“他们一开始就没有用武力威胁我们向他们做出让步的考虑!还真够直接的。”柯洛克狠狠地锤了一下实木的桌面,沉闷的撞击声令酒馆里其他人为之一惊。不过看到两位业火之子不像是翻脸的样子,他们便都去做回刚才的事了——也就是喝酒、吃肉、吹嘘、斗嘴,顺手调-戏酒馆的女招待。酒馆老板也是见怪不怪了,蛮人和冒险家为主的顾客群,还能指望有多文雅呢?

“兽人的心思很直接,没有我们人类那么多想法。”维弗瑞雅把自己木杯里的酒喝完,用手指敲了敲杯沿。酒保乖巧地过来,重新倒上酒,然后拿着女巫或是女祭司赏赐的银币回到另一端的工作区。

“欣希卡也是这么说。”

维弗瑞雅暗自叹了口气——柯洛克这家伙看来是一辈子都纠正不了,竟然在一个女人面前提起另一个女人。

“奥格们就是这个秉性。他们很少恩义的观念,只崇拜比他们更为强大力量。能使他们屈服的,只有武力,或者其他形式的力量。业火之子收拢他们,最初是显示了超过他们的萨满的施法能力,其次则是能喂饱整个奥格族群的组织和技术。不过这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想必奥格的首领们觉得自己已经有实力和业火之子掰掰腕子了。至于蛮人,一方面是蛮人向来和业火之子靠的比较近(维弗瑞雅指了指柯洛克这个典型案例),另一方面蛮人与兽人在北地的时候就是竞争关系。”

“早知如此,当年就不该让兽人加入南下的大军。”

“你们这些蛮人,脑子都在北地的严冬里冻住了罢。就是到了温暖的南方都还没化吗?”维弗瑞雅白了他一眼,刻薄地嘲讽道。“我们要征服的是一个拥有五、六十万人口,好几百年历史的古老国度。如果不带上强悍的兽人,单靠大致在三万左右的北地蛮人,哦,还有食人魔、地精、海豹人、猪人之类的异族,我们一登陆就会被推回大海里去。你以为阿斯登人以前就没遭受过来自北方的入侵吗?告诉你,他们不仅被你们的祖先攻击过,还和东边的撒加塔伊诺帝国打过一仗呢。无论哪次,阿斯登人最后都是依靠本土作战的优势,在滩头击败的对手。”

柯洛克可不像维弗瑞雅,没有正规学习过历史知识(当然是帝国视角的)。“我记得五年前我们在弗斯伊格尼斯登岸的时候并没遇到多大阻力。”

“用用你的脑子。”维弗瑞雅恨铁不成钢地说:“弗斯伊格尼斯在阿斯登岛的北部,也就是被阿斯登人称为瑟布顿阿格拉的地方。这里与阿斯登人的世仇阿瑞亚蛮族相邻,基本属于阿斯登王国的边境地带了。瑟布顿阿格拉本身又是阿斯登人中不得势的那部分人流放之地,还因为争权夺利而四分五裂的没有一个主导者。你以为我们就是随便选了这个登陆点的吗?”

柯洛克讪讪地点头。

维弗瑞雅依旧不依不饶地说:“米喀尔用了二十多年的时间策划这件事。一切可能,一切隐患,都被仔细分析和排摸过。你、我参与的,不过是这庞大计划中的很小一部分。所以我才不明白,对兽人反叛这么明显的征兆,他竟然会视若不见。除非……,这也是在计划中的?”说到后来,她自己也一时陷入沉吟中。的确,这并不符合业火之子的创建者和领导者一向的作风。

“你说什么计划?”

“当然是我们的计划。”维弗瑞雅发现柯洛克作为交谈对象还是有些作用的,便继续与他说道:“第一步,统一北地各族,建立起一支强大的军队。第二步,将这支军队带离北地——这是和米喀尔在北境传教时认识的赞助者谈好了的,北地的力量不该用在与北境已经绵延了几百年的战争上。”

柯洛克作为业火之子的高层,多少听说过米喀尔-卡雷森尊者,也就是‘眠火’卡尼因喀尼斯出生于撒加塔伊诺帝国,与北境守御使区的某些大人物颇有些交情。业火之子在北地的拓展,也受益于这些助力。不过今天听维弗瑞雅所言,北境的赞助者似乎也有自己的考虑。柯洛克不知道撒加塔伊诺帝国是怎么看待他这样的北地蛮族的。世仇、野蛮的劫掠者、北方边境从不安宁的入侵者、抱持着黑暗传统的蛮荒部落?柯洛克其实只是觉得他们的南方邻人,是人口众多更为强大的部族。而几百年来的恩怨仇恨,不过是北地蛮族在遭遇漫长严冬、魔物泛滥之类的灾祸时,与富庶却不愿分享的南方部落交换些保命的物资的交易活动。只是这交易的筹码,是鲜血和人命罢。由此而论,米喀尔与南方人的交易也就算不上出卖、阴谋什么的了。在考虑到最后结果是用环境严酷的北地换温暖舒适的阿斯登岛,付出的则是离家远行、跨越大海,想必包括兽人在内的所有北地族群都会认为米喀尔做了笔好买卖。

柯洛克只是问:“这两步已经算是完成了,下一步是什么?米喀尔尊者可是答应给我们一个无论是蛮族还是奥格,无论是人形还是异类,都能幸福生活的世界。就撒布城的状况来看,这个承诺距离实现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啊。”

“不是幸福生活,而是平等存在。”维弗瑞雅纠正道。

“好吧,就算你说的是对的。”柯洛克多少学会了一点,至少他潜意识里学到不要与女人争论对错。“我们下一步做什么?”

维弗瑞雅坐直身子,伸了个懒腰。这让柯洛克感到如果不在意脸和有点狂热的性格的话,她倒不失是个好女人。

“这也是我无法确定的。”维弗瑞雅朝着蛮人祭司吐了口气,柯洛克的鼻翼间顿时是一股带着酒味的气息,出人意料的不那么难闻。“米喀尔、艾伦他们几个把注意力都转到阿斯登岛的北面,那片连绵不绝的红色山脉之间。为此甚至不惜与怒山(Arae-mons)的红肤蛮人达成了某些协议,将一支探索队派进岛北端深山里去。奥格们和我们闹翻,部分原因就是由于和红蛮人的关系。”

她有点喝多了,用手指轻轻挑动蛮人手背的毛发。“你见过那些阿瑞亚人,他们又矮又小,长得丑陋,说话短促而尖利,还顽固地坚持一种古怪血腥的原始宗教。相比之下,你们北方蛮人都是文明进化的了。”

柯洛克并不讨厌维弗瑞雅这个女性人类的撩-拨。蛮人与他们南方相对瘦弱的邻居在身体结构上非常相似,爱好、情-趣也都相同。精灵生物学家认为这两者其实是同一种族下的两个亚种。这当然是在若干具有决定意义的试验后得出的结论,和其他精灵的论据一样被其他种族广为接受。至于其中违背人性和道德的部分就不足为外人道了。古精灵统治期间,跨物种的实验都实施过,这种尝试根本算不上别出心裁,也就是初级学徒的水准。在人类成为独立自主的智慧种族的时代,一些研究者在此基础上再结合考古成果,甚至论证出蛮人和文明世界的人类是在创世后两万四千年间选择了不同进化方向的同一祖先的后代。这个数字是否靠谱没人知道,但‘蛮人的道路是在北方贫瘠之地锤炼自己的身体,人类的道路是集结群体的力量抵御恶意的环境’,这个结论却是成为双方都能接受的结果。前者可以炫耀自己的身体,后者可以夸赞自己的智慧,都没有什么可以报怨的。然后嘛,那智慧中的一部分就开始构想如何将两者结合到一起的方法了。他们的做法,和古帝国的精灵其实没太多差别。让人不得不哀叹历史果然是不断重复的。

“他们提到了一座山脉深处的城市。”柯洛克参加了与阿瑞亚蛮族的商谈。出入意料,这些岛屿蛮族所持的语言即便是寻遍北地各族都没找到能听懂的,欣古蛇一族的欣希卡却能熟练掌握——确切说,她并不是一开始就会阿瑞亚蛮语,而是听出了几个词语。她最初用来对话的,是一种嘶哑拗口的语言。然而不到半天,她就能用如‘山雀鸣叫’般流利的蛮语让桀骜的红肤蛮人心服口服。对了,那个描述也是领头的阿瑞亚使者亲口所言。即便明知阵营、种族不同,这个阿瑞亚人也是轻易就拜服在女古蛇的魅力之下。“那城市并非阿瑞亚人所造,而是几千上万年前就屹立在那里的建筑。你能想象吗?几万年前造的,现在还完好保存着。”

“这有什么值得惊奇的。”维弗瑞雅不屑地回答。“在我出生的地方,一些古代精灵的设施风风雨雨过了几千年了,迄今都还在正常运作。我们人类的很多社区就是依附在能够大范围驱散魔物和所谓混沌瘴气的魔法设施建立起来的。”

柯洛克强辩道:“我们北地蛮人可没那么娇气。就是魔物遇到蛮人,也要估量一下值不值得开打的——别猎杀不成,反而成了蛮人锅里的肉。”

“知道,知道了,冰钓你饿极了连魔物肉都吃。”维弗瑞雅随意地拍了拍柯洛克的肩膀,他的身子不觉一酥。“我们继续说那些阿瑞亚蛮族的事。”

柯洛克正了正身体。“米喀尔似乎非常着迷于阿瑞亚使者的描述,询问了很多关于房屋样式、雕刻绘画之类的东西。他还精确地预言了城市中央一个巨大的……事物。就我听到的部分翻译,那像是祭坛,又像是某个怪物的巢穴。之后几天就派出了探险的队伍,时间之短让我几乎怀疑那是早有准备的。”

“不是‘几乎’,而是‘确定’。”维弗瑞雅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这次带队的是柯克塔(Choctaw)和斯翠拉(Sistrila)。而斯翠拉,算是半个我的老师。这个探险队的装备有不少是半年前就准备好的。有些比较特殊,还是我从阿斯登岛南面的人类社区,以及大陆的商人那里弄来的。”

柯洛克一时愕然,为其中透露出的信息感到些许不安。

维弗瑞雅自言自语道:“这就关联上了——米喀尔关心的事,就在怒山的群山峻岭之间。那里有什么会比奥格造反,北地大军分崩离析更为重要呢?”

柯洛克却是想岔了。他问维弗瑞雅:“你觉得,米喀尔不会是盘算着躲开奥格兽人,把业火之子以及蛮人们迁移到怒山里面罢。我听说那里除了山就是岩浆,连北地的冰原荒漠都不如。”

维弗瑞雅笑得靠到了柯洛克的肩膀上。“业火之子的尊者才不会那么懦弱怕事呢。奥格们虽然凶狠,我们这边也不都是吃地薯长大的。我猜怒山那里有什么威力巨大的武器,或是一支足以决定局势的援军。再怎么,我们都不会退到那种犄角旮旯的地方的。”

柯洛克感到肩上一团-柔-软。他也是刚喝了不少酒,便壮起胆子抬手拢住了维弗瑞雅的腰,维弗瑞雅的笑声额然而止。两人就这个动作僵了好一会儿,柯洛克才有胆量看维弗瑞雅的脸。她没有恼羞成怒,而是挂着耐人寻味的表情。

“算了。”她说。“反正我弄不明白那么复杂麻烦的东西,就都交给米喀尔罢。至于你……,我想你是准备好受一些教育了。”

柯洛克硬着头皮点了点头。他觉得自己是招惹上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这一定是欣希卡这个魅魔好几个月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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