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吱呀………..”
茂密的深林里,树木都盘生出了巨大的根,像一条条蟒蛇一样,交错的匍匐在地面上。林子里面的气氛都随之压抑了几分。此时已是夏末了,蝉鸣已经松懈了,树林中吹过几丝冷风,地上被太阳透过枝叶之间照射出的光斑变得一闪一闪的,像是星星一样,晃来晃去的。
“父亲,地上怎么会有星星呢?”一个瞧起来七八岁的男孩把头慢慢的从马车车窗的布帘下探出,露出一颗带着帽子的小脑袋,眼中闪射着孩子所特有的光亮。
布帘被一只手给掀开,一个长着胡须的中年男子也露出头来,他的脸上满是温和,眼睛缓缓的看向儿子所指的地方,露出一抹轻柔的微笑,“这个叫光斑,是太阳照射过树叶,露出来的影子。“
男孩好像懂了一样的点了点头,抬头看看父亲说道,“父亲,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中国。“
“中国?和日本一样吗?“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不一样的,中国很大,比我们日本要大得多。这里很富庶,到处都是镶着金子的房子。“
“镶着金子的房子?“男孩有些震惊的看着父亲。
“川?”一个穿着日本和服的女人,轻轻的摇醒正躺在躺椅上入睡的北原川。
女人看起来已经有五六十岁的样子,但是衣着妆容都十分整洁,举止投足之间都十分的优雅规矩。此时她正站在北原川身旁,端着一盏茶,沉默的站着。
北原川缓慢的从躺椅上坐了起来,他的身子有些微胖,身上穿着舒适的便装,坐起来的时候,椅子发出吱呀呀的抗议的声音,睁开的小眼睛里闪烁着一丝精明,脸上却写满了疲惫,又闭着眼睛坐了一会,才慢慢的清醒过来。
“母亲…………….”
身边的女人刚想说什么,就被一旁的一个叫喊声打破。
“父亲父亲!父亲!”一个青年跑了进来,他身上穿着整齐的西服,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带着一个斯斯文文的眼睛,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僵硬的喜悦。
北原川和母亲的目光一下子被青年吸引,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可思议和惊喜。
北原苍介跑到父亲身边,将手中的报纸递到父亲北原川的手中,然后两只手扶住膝盖,大口大口的喘息。
北原川的母亲北原洋子将北原苍介搂在怀里,慈爱的揉了揉北原苍介的头,将原本递给北原川的茶水,递给北原苍介。
北原苍介拿过茶水,也不管烫口,就往嘴边送。
北原洋子看着北原苍介,扶了扶他的后背,“慢点喝,小心烫口。“
北原川坐直了身子,看着手中的报纸,顺着儿子手指的方向看去,思索了一番,时而点点头时而皱皱眉,用手轻轻摩擦摸着下巴上的短须。
“这里是有些问题。“北原川指着报纸上的一处地方说道,“这是新写出来的吗?”
北原苍介嗯了一声,看向父亲手指的方向,“北上漫花衣这句吗?”
北原川忽然抬起头看着北原苍介,吓了北原苍介一跳,北原苍介局促不安的站着,两只手背过去,轻轻的摩擦着拇指。
“苍介,你的诗,未免太悲剧了,应该欢快些。”北原川说道。
北原苍介的神情微微放松了一下,恭敬的点了点头。
北原川一边准备再说些什么,一边掏出怀表,眯起眼睛看了看,“诶呀,到时间了,我们下次再讲,今天我要去上面交货。“说完,也不等北原苍介回答,就急匆匆的穿上鞋,一面小跑,一面揉了揉眼睛,向屋内走去。
北原洋子摸了摸孙子的头,说道,“我先去帮你父亲。“
北原苍介恭敬的鞠躬,“您先去忙。“
二人走后,北原苍介拿起父亲放在躺椅上的报纸,报纸的一个小栏上,印着一行行小诗,在最上面一行的诗的落款,写着北原苍介著的字样。
“北上漫花衣不好吗?“北原苍介小声的嘀咕一句。虽是这么说着,但是他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铅笔,小心的在那句话下面,画了一条横线。
“北原川先生。”北原家的前院,一群身穿军装的人走了进来,领头的人手扶着腰间的刀,一面向北原川轻轻躬了躬身。
北原家祖祖辈辈都住在这里,这里地方很大,像是一个小庄园,房屋经过多年的修缮和重建,慢慢的也没有了以前的样子,北原川改造过之后,老宅的建筑风格变得有些不同,和周围的房子格格不入。
北原川此时也换上了一身和服,穿戴整齐的站在门口,见状也赶紧躬了躬身表示回礼,从门口迎了出来,“几位久等了。”
领头的人爽朗的笑了笑,摆了摆手表示不介意。
“几位里面请,我备好了茶叶。”
军官也不客气,示意身后的众人等在门外,带着跟在他身后一男一女走了进去。
北原洋子将茶叶摆放好后就推到一个角落里,跪坐在地上。北原川将茶盏一一摆在几人面前,一个个的斟满。
“高桥先生,尝尝我新买的茶。”北原川一边给自己斟了一盏茶,一边说道。
高桥遥一小心翼翼的两手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吧唧吧唧嘴,笑了笑“好喝!”
北原川客气的笑了笑,心中暗道浪费了一壶好茶。
高桥遥一身边的女子端起了茶盏,轻轻闻了一下,小口的抿了一口,缓缓的咽下,半晌,轻声说道,“这茶香气高长,有回甘,色泽金黄,应该是上等的铁观音。”
北原川惊讶的挑了挑眉毛,“小姐见识广泛,这茶确实是铁观音,有健脾暖胃之效。”
高桥遥一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子,又爽朗的笑了起来,“北原川先生,这位是我的女儿,高桥玲爱。”
高桥玲爱站起身向北原川做了个揖,北原川向她点了点头,高桥玲爱才坐下。
“令爱确实是博学多才。”北原川露出肯定的神情,向高桥遥一点了点头。
高桥遥一的脸上也出现了骄傲的神色,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又喝下北原川刚刚给他斟好的茶。
“言归正传,北原川先生,我这次来是来取那批货的,不知道………”说道这里,高桥遥一停顿了一下,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北原川没有半分的紧张,神色轻松的说,“没有问题,我已经派人整理好了,这次的货全是精品,您一定会满意的。”
高桥遥一紧张绷直的身子放松下来,又喝了一杯茶说道,“那就好,我们这边正等着急用。“
“最近不是很太平吗,怎么会急用呢?“北原川有些好奇的问道。
高桥遥一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最近上面似乎在探讨一些事情,正争论的不可开交呢。”
北原川思索着的点了点头,没有再询问。
“苍介不在家吗?我看他新作的诗很不错,前几日我还听说,有要出诗集的打算?”高桥遥一微微向前探探身子询问道,坐在他身边的高桥玲爱的眼睛也明显的亮了一下,目光聚焦到北原川身上。
北原川笑了笑,“都是随意作的诗,诗集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他现在在后院,我把他叫过来,你们问问他吧。”
高桥玲爱看了一眼高桥遥一,把目光投向北原川母亲离开的方向。
“父亲。”北原苍介有些沙哑的声音传过来。
高桥玲爱紧紧的盯着面前的青年,那是一个看着十八九岁的青年,身材看着有些瘦弱,皮肤像刚出生的婴儿一样白皙,两只手局促不安的紧紧夹在两边,手指轻轻揉搓着,脸色没有什么血色,眉眼间透露着一股英气,嘴唇薄薄的,抿在一起,不大的年纪,却像是一阵阴云,布满了忧郁的气息。他带着一个金框的眼镜,恭敬的站在门口。
北原川微笑的挥了挥手,“这就是犬子,北原苍介。“说完,向刚走过来的北原苍介介绍,”苍介,这位是这次天皇派来取货的长官,高桥遥一先生,他左边这位是他的副官,右边这位是他的女儿,高桥玲爱小姐。“
北原苍介礼貌的问候过,恭敬的坐在父亲身边。
“苍介,我女儿听说你要出一本诗集,想问问你……..”高桥遥一正说着,就被高桥玲爱打断,“父亲,我自己来问。”
高桥遥一笑了笑,“好吧,那你自己说吧。”
高桥玲爱看着北原苍介,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那个,北原苍介先生,我一直有读你所写的诗,对你写的诗十分喜爱,请问你过些日子要出的诗集,能不能在出版后赠给我一本。”
北原苍介僵硬的点了点头,“可以。“
高桥玲爱像松了一口气,高兴的看了看父亲,一面向北原父子致谢。
“既然已经问好了,那我就先告辞了。”高桥遥一说道。
北原川站了起来,送他们去取货,高桥玲爱故意慢了一步,留在后面,向正好看过来的北原苍介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