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龙潭坡之役（下）
“你可知，北阳军攻城前一夜，龙潭坡十万军营内便是现在这般光景。”
慕容泠风坐到云漠对面，“你是说，龙潭坡中的士兵一夜之间也都没了气息？”
云漠点头，“你说如果是十万死人，三千人马可敌得过？”
“那还用三千？点把火就都解决了。”慕容泠风瞧着窗外树静无风，“不对呀，最后还是南楚胜了呀。”
“所以说，南楚有天命相助。”云漠倒了杯茶，用内力温热了才推到小公子面前，“那日黄昏，天色突然暗沉，转瞬间整个营地一片漆黑，一阵香风刮过，再亮起来时，所有人都没了呼吸，只有圣王爷，尚能保持清晰，他查看了七八个营帐，无一活口，一时间也是手足无措。”
“等等，”慕容泠风有疑问，“你说圣王爷还能保持清醒？这是为何？传闻圣王爷能以一敌百，擒贼可是要先擒王的，若是我领兵相抗，不动那百万雄师，也要先拿下圣王爷的命，断没有留此活口的道理。”
云漠赞赏地点点头，“说的不错，擒贼先擒王，这道理北阳也懂，圣王爷没中招应是在他们的意料之外。不过，真正让他们的心血付诸东流的，还是碰巧经过军营的一位得道高人。”
“那人玉冠白衣，手持折扇，还拎了两壶酒，说是要去仓岐山会访故友，途经此处。他告诉圣王爷，军营被人设下了生死阵，以阵中之生续阵外之死。”
慕容泠风手握着茶杯思索着，“生死阵我没听说过，但你说的这个像是个续命的法子。”她又拿了个空杯，将茶水缓缓倒入，“或者说是……偷。”
“先定死才有生。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人的寿命长短是早就定好的，无从改变，想要延寿，只有偷。”小公子把两盏茶杯同时放到桌上，每个杯中都只有半杯水，“不过，偷，也不能随便偷。最多一日，若再多取，施术人便会遭到反噬，轻则灵根尽毁，重则魂飞魄散。”
“一日已经可以做很多事了。”云漠轻笑，“那位高人说，若想破除此阵，必先找到阵眼。生死阵的阵眼，不在生门在死门。那日，得高人相助，只一个时辰便破了生死阵。北阳军并不知营中军士都已苏醒，三千人攻入营地，以为能大获全胜，却不想进入了包围圈，圣王爷瓮中捉鳖，拿下了北阳三大主将，这才提早结束了两国征战。”想来，生死有命，胜负亦然。
“阵眼啊……”小公子思忖着云漠的话，“不在生门在死门？”
云漠抬头望了眼窗外，俯身吹灭了油灯，二人躲到门后，门外一丝异样的气息正在慢慢地靠近。
突然，一只手破门而入，抓向小公子。云漠推了她一把，抬腿踢过去。房门被踢碎，黑衣人闯了进来。
慕容泠风摔在床上，爬起来就看到云漠拔剑出鞘，对上了黑衣人的双斧。黑衣人力气惊人，几斧子砸下来，屋里的圆桌木椅都成了废柴。云漠不与他硬碰硬，闪避到窗边，试图将其引到街上。
黑衣人假意追向窗边，回身扑向小公子。云漠目光微寒，手中沧渊剑闪出冰蓝色的光芒，他快一步挡在了慕容泠风身前，一掌将其击飞，黑衣人撞到墙壁上，胸口处结了一片冰霜。他挣扎着爬起来，拍掉身上的冰碴。
在黑暗的遮掩下，没有人发现地面已经被黑雾笼罩。黑衣人默念咒语，结了个手印，黑雾听从他的召唤幻化成猛兽，扑向云漠。
雾中有毒，沾染必死。
在黑雾扑向他的那一刻，一条水龙从他的胸膛呼啸而出，一口吞噬掉黑雾幻化而成的猛兽。水龙摆着长尾在屋内游走，所谓的浊气在它面前不堪一击。
抵在云漠背上的手缓缓上移勾住他的肩膀，小公子趴在他的背上邀功，“怎样，关键时刻还是得看师父的吧！”
云漠一把把她拽过来护在怀中。
慕容泠风抬起手臂，轻甩衣袖，一个水纹结界将他们罩了起来，隔绝了所有的危险。
身后传来声响，楚晋揉着脖子坐起来，“怎么了这是？”
谁也没想到，小公子设下的保护盾，歪打正着破解了楚晋身上生死阵的咒术。黑衣人看了他一眼，不再恋战，转身就要逃跑。
云漠追上去，黑衣人甩来一把匕首，夺窗而出。
云漠接住匕首才发现上面还插着张纸条，慕容泠风跑过来取下纸条打开，上面只有三个字——【乱葬岗】。
楚晋鞋穿了一半，蹦跶过来，“到底怎么回事，我这睡得好好的，一睁眼你们怎么都跑我屋里打架来了？谁能给我解释解释？”
“要去吗？”云漠问。
慕容泠风点头，“要的呀！我还没去过乱葬岗呢！会不会有鬼？”
楚晋在一旁听着嘴角直抽，这是继义庄之后，小公子的又一个参观胜地吗？“要出城吗？等我穿好衣服。”
“你留下。”风漠二人同时说道。
于是，楚晋同学莫名的又成为了留守儿童。
楚晋蹲在宋晔的床边戳戳他的脸颊，“你说说你们，怎么这么贪睡，小公子都设下了结界了，你们还不起来，害得我还得在这儿守着你们！”他捧着脸叹气，“我要想去乱葬岗参观呀！”
抛下在客栈里唉声叹气的楚晋不说，且说出城赶往乱葬岗的风漠二人。
乱葬岗在梅山脚下，离白头村不远，四周寒风阵阵，阴气沉沉。风从山壁峡谷中刮过，传来呜鸣的声音，好像哀怨的妇人在哭泣。
小公子坐在马背上搓了搓冻僵了的手，裹紧披风，“这里最好的有东西，否则小爷定饶不要他！”
云漠朝她伸出手，“要不要坐过来？”
慕容泠风瞥他一眼，催马先行。她刚要进入乱葬岗的地界，一个人影冲出来，挡在了她前面。慕容泠风赶忙拉住缰绳，白马嘶鸣一声，立起前蹄，将将停住。“哎呀！你谁呀！”
那人单膝跪在云漠面前，“二爷，不可再往前了。”
“这是我的影卫，天枢。”云漠给小公子介绍，低头问，“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天璇呢？”
“回二爷，我们是一路跟着跛子李到了乱葬岗的，天璇说这里面有瘴气阵法的痕迹，不可擅闯。自己一个人进去的，让我守在这里，说是如果他两个时辰没有回来，就让我回梅州府向您禀明。”天枢答道。
天璇生于玄缈宫，是云漠这几个影卫中唯一修习过灵术的，他说这里有问题定然不假，只是……“他进去多久了？”
“已有一个半时辰。”
云漠皱眉，“我们进去看看。”说罢，他翻身下马，拍拍绝影的脖子，让它带着慕糖糖在外围溜达着，自己牵起小公子的手，走进了乱葬岗。
慕容泠风掰着手指头算，“天枢、天璇……你有七个影卫吗？”
“枢璇玑权衡开摇，确实是七个。”
小公子摸摸鼻子，用北斗七星给影卫起名字，是想要还他们应有的光明吗？这位云二爷倒也是个妙人。
他们越往深处走，乱葬岗的雾气越大。天枢走在最前面，小心避开脚下残破的肢体，不禁皱起眉头——梅州府近年来并无灾祸战乱，怎么会有这么多残尸？
云漠看着走在他身旁的小公子，脸上没有半点正常人该有的惊恐或嫌弃，甚至看到比较完整的尸体还要蹲下来查看一番，“你不怕吗？”
“怕什么？”慕容泠风不解地反问。
是了，都能手起刀落切尸体的小神医，怎么会怕这些？“有什么发现吗？”
“这些人……”慕容泠风皱眉，“竟都是寿终正寝。”
“寿终正寝？”
慕容泠风点头，“就是所谓的老死的。”
天枢低头仔细瞧瞧那些人，确实都是白发苍苍的老者，“既是寿终正寝，为何尸体残破不全？”
小公子耸耸肩表示她也不清楚，“不过，这些破损，应该都是死后造成的。”
云漠凑近她耳边，“天璇说这里有阵法，你可有感觉？”
慕容泠风摇摇头，“这里的瘴气确实要比一般的积尸地浓郁得多。但要说阵法，我确实一点感觉都没有。你那影卫行不行？别跟你一样都是半吊子吧！”
云漠听了她的话，若有所思，“如果是半吊子，会不会因为一些原因，误以为有阵法的存在？”
慕容泠风愣了下，误以为？难道是……
“小心！”云漠突然握住小公子的肩膀，将将躲过从地面伸出来的手臂。
天枢跃起，射出两枚袖箭，手臂像是感知到了一般，快一步缩进地里，两支袖箭深深地扎入地中。
顷刻之间，地面上长出无数只手臂，张牙舞爪地朝三人挥舞着。云漠和天枢砍断手臂，杀出一条血路。慕容泠风被云漠拽着往前跑，却是一头雾水。她看着平整的地面，不明白他们在砍些什么。
“等等！”慕容泠风拽住二人。
天枢着急地挡在云漠身前，“公子，此地不宜久留呀！”
她取出两根银针扎进二人的人中，“我不知道你们看到了什么，但是，那些都不是真的，你们中了幻术了！”
银针用药水浸泡过，很快他俩就清醒了过来，低头一瞧，果然是地面还是平平整整的，什么也没有。
天枢回头望了眼，不远处有一片土坑，每个坑都是四四方方的，深度大小完全一致，像是一片尚未埋尸的墓地。再往前走四五步，他们必定会掉进坑里。
边上有一个墓坑被填上了土，云漠蹲下来摸了摸，土还有些潮气，像是新盖上的。他皱着眉站起来掸了掸手上的土灰，“挖开。”
身边没有趁手的工具，天枢只能徒手扒开坟土，索性土埋得并不深，没一会儿就露出了下面的衣服。天枢看着那熟悉的款式，心下暗叫不好，赶忙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天璇！”天枢把人挖出来，正是半天没有消息的天璇。他双臂紧靠在胸前，身体缩紧，脸色发紫，像是被什么东西勒住了似的。天枢伸手探了下他的鼻息，人已经没气了，“二爷……”
慕容泠风扒开他的嘴巴，里面全是沙土，“抠出来！”
云漠和天枢在她的指挥下把天璇倒着抱起来，小公子两拳重重地击打在他的背部。天璇咳嗽了两声，嘴巴里鼻子里喷出了不少沙土，却并没有醒过来。“把他放平。”温润的灵力从天璇的腹部注入丹田，一点一点上推，流淌进他的血液，清理掉侵入他体内的浊气。慕容泠风一手托着他的后颈，一手控制着灵力将沙土与浊气一起从他的气管里推出，直到他吐出鲜红的血液，小公子才终于松了口气，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慕容泠风喂他服下一枚还魂丹，天璇喘了两口气睁开了眼睛。
“天璇！”天枢扶着他坐起来，眼神中满是自责，他就不应该答应他一个人进来，今天若不是小神医在，天璇的命怕是要交待在这了。
天璇还不是很清楚，但看到了云漠，挣扎着爬过去，“二爷！”他手指向墓地深处，“跛子李……”
根据天璇的说法，他是跟着跛子李一路走进来的，跛子李穿过墓地突然消失了，天璇想要追过去的时候，被从土中冒出的手臂拉进了坑里，埋上了土。
“消失了？是因为雾太浓你看不到了吗？”天枢问。
天璇虚弱地摇摇头，“是一下子人就不见了，凭空消失的。”
乱葬岗里面都是雾，但这边的雾气尤其浓重。云漠望向远处，难道里面都是这样的墓坑吗？“有没有办法让雾气散开？”
慕容泠风摸摸下巴，“要彻底清楚雾气是没可能的，但一时半刻我还是可以做到的。”她一招手，“风来！”
狂风从他们身后呼啸而来，吹乱了他们的头发，也吹散了浓雾。
浓雾散开，乱葬岗露出了它真正的面目。
一座孤坟立在乱葬岗的尽头，坟前碑上书——【爱妻路迎心之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