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消息,才用了两天的时间,便传的满城皆知。
豫王救陆一一在先,而现在又收留耶赫一直在寻找下落的燕王,豫王之心,昭然若揭。
燕无痕之所这样做,有一半是在玩命。不过,这一招走的虽险,却也行之有效。倘若燕无双真能发生奇迹,死里逃生,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必然会找到豫王府,把他的行踪告诉给他们。
而且,她不相信,耶赫听到这一消息后,会无动于衷。他那样的男人,眼里是容不下一粒沙子的。她不会不知道,这个消息代表的是什么。
果然,在第五天后,有人按耐不住了。
北彊的冬天比潥朝冷的多,白昼温差很大,到了夜间便冷的让人受不了。豫王想的很周到,命人在寝殿四角都生了暖炉,尽管如此,一一还是冷的睡不着。
夜凉如水,冷月如勾,躺在床上,透过半敞的窗棱可以看到漆黑下的银白,像一层神秘的面纱,将这个夜,装点的特别安静。
豫王府建在离镇中心十里外的草原上,因此就显得格外寂静。一一翻身朝里,虽然没睡着,可眼睛却是闭着的。
窗外偶有夜鸭的呱呱声,从微敞的百叶窗飘进来,犹如响在耳边,一一听着,感觉自己像到了乡下,连心情也变的轻松起来。以前也曾想过等她人老株黄的时候,到内蒙古大草原上买一块草地,牡牛放羊,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睡个觉都能灵魂出窍,还有什么不能发生的?
所幸,她没有白来一趟,至少她遇到了想要终生守护的男人。一一睁开眼,静静的向那边望去。
燕无痕的呼吸很轻,像刚出世的婴儿,平静的让人感到心疼。她忍不住想抬头看他一眼,却不想,立刻遭到男人的轻声喝斥:“不要动。”
他声音很小,带着长久压抑的吵哑,听在耳里十分性感。一一无声地放大笑脸,乖乖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今天晚上,就顺他一次。
燕无痕真是个别扭的人,她好心“邀请”他去她的房里一起睡,可是这个男人吱吱唔唔半天,竟然说她有病!无奈之下,一向崇尚女尊男卑的陆家四小姐,只能委身下榻,抱着被子到了他的寝殿,顺势睡在男人的旁边。可是某人却受不了了,如芒剌在背,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被某女一脚踢下了床。
男人的脸黑的像猪肝,还好,扔了两床被子给他。
燕无痕抱着肩,冷的牙齿打颤,早知,就不该逞能,地上虽有地毯,可是这隆冬夜晚,还是冷不丁地冒出一股寒气。可是,死要面子的他,是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的。
一一知道,他一直没有睡着,也知道他冷的受不了,但是他宁死不屈,她也没办法。
“燕无痕……”一一平躺着,目光空洞地看向高高的红梁。她还是第一次,和一个男人安安静静地共处一室。耶赫,那是个意外。
男人放低被子,见四周无声,才压低声音嗯了一声。这一声,软到了他的心底,就像一团棉花,温暖着他的心。
“我们能活着回去吗?”许久,她才喃喃地从嘴里说出这句话。燕无双说,好好活着。她很赞同,她从不轻视生命。即便是杀人,也是为了自己能好好活着。
男人身体怔愣,心里酸酸的,她才不过十九岁,本该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连杀只鸡都会吓哭的大小姐,那双细嫩的手指,握的是笔,而不是剑。
“会的,我们都会活着回去。”燕无痕转身,只能隐约看到松绿色棉被微微触动,看不见她的脸,“一一,这次我许你,回去之后我们就成亲,好吗?”
“不好,我还想逍遥快活几年,这么早就成亲,没意思。”一一转过身,笑容无限放大,她才不要嫁给他,早早的就要处理婆媳关系,孝皇妃又凶,她们若是住在一起,肯定吵架。虽然,虽然她可以为了他,委屈那么一点点,可时间久了,谁都会累的啊!
燕无痕没想到她想也不想地就拒绝,一手支着头看向她的背影,剑眉皱着,“为什么?”
一一不说话,捂在被子里偷偷地笑,燕无痕见她没动静,还以为这么一会功夫就睡着了,于是躺下来,小声低咕了一句:“还真是一只猪,说睡就睡。”
夜,很长,时间,很慢。一一感觉眼皮沉的抬不起来,她想睡会,反正有他在,她什么也不怕。
轰的一声巨响,将所有的睡意打的云飞破散,一一腾地从床上跳了起来,就见燕无痕已经持剑站在了她的旁边,一身黑色锦袍,眸子锐利,冷冷看向四周。
他头也不回,只丢了三个字,“不要怕。”
一一从床上跳下来,同样的黑色夜行衣,今天晚上早在他们预料之中,这衣服,从躺在床上的那一刻就没脱过。
潥皇说,只要你把北彊搞的鸡犬不宁,陆一一,朕许你大功一件,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朕都许你。
她信了,不信也没办法,她再怎么讨厌孝皇妃,可那是燕无痕的母亲,她不能见死不救。只是令她没想到的事,燕无双,会在这场阴谋中牺牲,这也正是她坚持留在北彊的原因。
潥皇是一只狐狸,他料准情野会重头在来,内忧外患之下,他选择将北彊交给她,他料定她会为了那口头的承诺倾其全力,却不知,若不是燕无痕,她早甩手离开潥朝,反正,她有的是钱,而且,潥朝一半以上的钱都在她的手上,哪一天真惹毛了她,她照样卷款逃跑,看他还怎么得意!
窗外忽明忽暗,火把如绽放的妖娆,将黑夜吞噬,有侍卫凌乱的奔跑声和吆喝声,“快,跟上,这边。”
一一想过去开门,看得真切一点,却被身边的人一把拉住,他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一向冷静的陆家四小姐,不知为何,到他身边就变的一无是处,像个傻女一样,眨了眨眼睛,表示不理解。她只不过是去探探情况,有必要这么紧张吗?
燕无痕皱着眉,本想发火,可看她那一脸无辜的样子,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他用剑指了指外面,然后摇了摇头。
一一了然,原来,他担心的是这个。他怕外面的人来者不善,所以这个时候出去,显然是自寻死路。
豫王是什么样的人,她一无所知,前一刻对你百般友善,现在想翻脸也是一瞬间的事,她不相信,他会为了她损失自己的利益。倘若他失败了,不能排除,他会以她威胁耶赫。
一一耳力极好,虽然看不见外面的情况,但有多少人她却能猜出大概。四周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如果想逃,可能比登天还难。
她抬起头,看向那经年久远的房顶,这里必是个突破口。突然,无数只利剑从天而下,来不及多想,两人默契地同时钻进床底。燕无痕紧紧握着她的手,生怕一不小心就弄丢了一样,五指交叉,力道十足。
一一看着两只牢牢握在一起的手,有些失神,直到听到一声惨叫,她才回过神来。
“燕无痕,外面都是什么人?”她紧紧捏着男人修长的手指,心里安心了很多。
“不知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一半是豫王府的人,一半是耶赫的。一一,你怕吗?”
“怕,可如果没有你,我会更怕。所以,燕无痕,我们两个都不要有事好吗?”
男人握紧手心,薄唇轻点,“好。”
“真的是耶赫的人吗?”她没想到,耶赫会疯狂到如此的地步,毫不故念旧情,虽然他们是有名无实的夫妻,可豫王,是他的亲皇叔啊!
燕无痕点点头,帝王之家,本就无情,即便有再多的不舍和不忍,但一山不容二虎,豫王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
铺天盖地的利剑从天而降,偌大的床榻上铺了满满的一层袖箭,若不这床光大而坚厚,想必他们早被射成马峰窝了。片刻后,箭雨停下,转而换之的是金属之间的摩擦声,中间夹杂着无数的惨叫声。燕无痕放开她,从床底慢慢爬出来,小心翼翼地移开凌乱的利箭,挥手示意她跟过来。
一一猫着腰,不敢有大动作,生怕不小心惊动了外面的人。燕无痕拉着她,慢慢向门口走去。透过那层薄薄的窗纸,隐约可以看到外面已经乱成了一团。
男人想了想,拉着她,向另一边走去。一一虽然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但还是顺从地不发一言,这个时候,必须齐心协力。
来到一个壁橱前,男人像变戏法一样,用剑轻轻点了点壁橱的把手,就见若大的壁橱慢慢向两侧移开,竟没有丝毫的声音。
一一大惊,不可思议地看向男人的侧脸,他怎么会知道?难道他早把逃生路线想好了?
燕无痕挑着眉,沉声说道:“走!”
地道里很黑,伸手不见五指,可那双手,始终没有放开过她,只要他在,她就不会怕。
一一睁目如盲,根本看到任何东西,倒是燕无痕,仿佛那双眸子本身就是个发光体,一路走来,既没有碰壁也没有犹豫过,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
“六哥,六哥。”
一一心里如遭雷击,就那么怔在了原地。
男人感觉手上一紧,就停了下来,他知道,这种情况下,叫出这两个字,对于她来说有多么的惊恐。
“一一呢?来了吗?”那边传来燕无双的声音,清冷的,却夹着一丝不易发觉的紧张。一一仿佛看到了那双清澈的眸子,正认认真真地看着她,充满了复杂的情愫,却极力地克制着。
燕无痕靠近她,长臂搂着她的肩,下巴就抵在了她的头发上,轻轻摸索着她的背,小声说:“没事了,没事了。”
一一就那样哭了出来,无声地哭了出来,她一直以为燕无双死了,这么长时间,她终于接受了这一事实,为了报仇,她不惜设计耶赫,连豫王也搭了进去,让他们自相残杀,这一切,加起来,还不及他微笑来的重要。这个男人,此刻就站在这里,离她很近的地方,静静的,看着她。
燕无痕搂着她,手心里传来尖锐的剌痛,可是他没有抽手,这件事情一直没有告诉她,他知道,她心里的怒气。若不是现在四面楚歌,以她的脾气,又怎会这般善罢甘休?
一一几乎是被抱出去的,牛脾气上来,她连动都不愿意动一下。不知走了多远,三人停了下来,燕无双走在前面,隐约可以看到那身洁白,在黑夜下越发显得超凡飘逸。
一束光线,陡然从洞穴外面钻了进来。一一一时难以适应,忙用手遮住眼。许是怕燕无痕累死,她终于还是不忍心惩罚他,从他怀里跳了下来。
虽然走了很长的路,可是到了出口,才发现,绕来绕去,还在豫王府。一一有些气闷,刚想骂这是什么鬼设计,就觉一道寒光从身后飞来,三人同时闪身,向侧面躲去。
耶赫一身月色华服,身姿挺拔,站在院子的另一端,一双凤目,冷冷看向这边,落在女子身上,滑落到她腰间,燕无痕的手,此刻正暧昧地搭在她纤细的腰上。
“一一,你到底喜欢谁?吴王,还是燕王?”男人嘴角微勾,只有眸子冰冷,身后,是大批的武林高手,仿佛在这里已经等了很久。
“耶赫,你丧心病狂,连亲人都不肯放过,你和畜牲有什么两样?”一一怒火攻心,所有的冷静,在面对这个男人时都变的虚弱无力。
男人冷哼一声,“我丧心病狂?那他呢?算是什么?藏着你们还不够,还暗地里毁我的生意,一一,你太天真了。你以为你回去就可以和喜欢的人长相私守吗?潥皇既然可以杀了自己的亲兄弟,就可以杀了你,你以为,他就是好人?”
燕无双和燕无痕闻言,刚想冲过去,立刻被女子拦了下来。她冷冷看向对面的人影,笑脸如花,“我不知道我回去怎么样,但是我知道你会怎样,你以为,你就能如愿以偿吗?你父皇也不是省油的灯。这外面,你就能保证都是你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