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坠西,抬头望去,隐约可见乌云从下方经过,几乎遮住了所有的月光,天际瞬间变的漆黑如墨,只能凭借着微微的呼息,分辩这里还有人气。
耶赫两手负于身后,利眸半眯,看向漆黑的天际。陆一一的话,犹如一只利箭,狠狠地插进他的心窝。父皇的脾性,他了解,虽然虎毒不食子,可是对他,他却没有十足的把握。如果真如她所说,那么今天晚上的一切都将成为泡影,他所做努力,在父皇眼里,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
心,钻心的疼。所有人都知道他冷血无情,可是又有多少人会看到那冷情下的真正原因?父皇,他不是一个好父亲,他没有做到以身作责,更没有给他们本该得到的关心和父爱,在他眼里,除了权利,真不到他还在乎什么。
男人轻轻叹了口气,还好,他有自己的立场,他可以保护自己,不用再看人脸色,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
一一冷冷看过去,心里却在想如何冲出那道屏障,只要出了这扇门,他们就有活下去的希望。
杨松从后面走了过来,看出了主子的顾虑,低声说道:“殿下,王妃这是故意挑拔,外面的人,都是我们的人,属下以性命担保。”
如此笃定的语气,男人点了点头,清冷的眸子带着嗜血的猩红,他薄唇轻点,冷冷地丢了一个字,“杀!”
一一早预料到他会如此,否则也不会发生树林里的事情。然而,就在这时,身后陡然传来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一一回过头去,就见豫王一身红枫锦袍走在前面,身后同样地跟着大批的武林高手。事到如今,他们之间的仇恨是该到了了断的时候。
如此,便最好,趁他们内乱的时候,他们才更容易逃跑。
“一一,你们从后门走,这里有我善后。”豫王看着对面,头也不回地对她说了一句,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她原本就是这样想的,只是没想到的是,豫王会这么爽快的放她离开?这很让人匪疑所思。她不解地看着男人阴冷的侧面,她记得他们之间没什么交情。
“皇叔,你该不是喜欢你的侄媳妇吧!”耶赫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说出来的话,还是那样让人恶心到吐。一一知道,就连自己都不理解豫王的做法,更别提一向心思缜密的男人。
豫王不怒反笑,声音中竟带着少有的爽朗,“耶赫,男女之间,并不是只有爱情,还有一种东西凌驾在爱情之上,你不会明白。”
那种血浓于水的亲情,他又怎会明白?他一直以为,母亲被潥皇抓回去之后,腹中的孩子会被强行流掉,他以为,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他的亲人,直到耶赫把她带回来之后,他命人查她的底细,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一直有一个人和他流着相同的血。
一一心里一颤,想上前问他什么意思,可是还没跨出去,便被两侧的男人一把拉住,“一一,现在不是追根问底的时候,我们走吧。”
聪明如他,他们两个一定也听出了豫王话里有话,可是这种关头,根本没有时间去考虑那么多。一一转身,心想,等有机会了再问清楚一点吧。
“想走!”杨松千年不变的声音在她转身瞬间传来,只听唰的一声,一只利剑带着誓死的决心向她逼来,只是还来不及接近,便被豫王的人马一剑打飞。
霎时,无数个身影跳转,两方人马眨间便纠缠在一起,同样的黑色,分也分不清。
一一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来的,豫王想的很周道,连马匹都准备好了。三人同时翻身上马,共同向着潥朝的方向驶去。
这天下,男女之间并不是只有爱情,还有一种东西凌驾在爱情之上。这种东西是什么?一一想不通,到底是什么原因会让豫王这样对她。在她落迫的时候,他出现了,若说他是一时好心,她相信,可是这般倾其全力,她想不通,更不明白。
“吁……”女子猛然拉住马缰,马儿长嘶一声,在这片空旷的草原上越发显得遥远而绵长。
她突然的停下,一时间就落了很远。前方的两人同时停了下来,纷纷打马退后。燕无痕走过来,五指在她眼前挥了一下,以为她傻了,接着就遭到了女子强大的暴力,被一把挥了出去。男人吃痛,忍不住哼了哼。
“一一,怎么了?”燕无双洁白的袍角被夜风吹翻,随风招展,他逆着风,越发显得他单薄。这隆冬的天气,他掉下去,应该比这里要冷几百倍吧。
一一突然很想哭,她强忍着那股心酸,看向燕无双,“那段时间,你是怎么过的?”
“一一……”
“我知道,就这一次,燕无痕,就这一次行吗?让我任性一次。”她不知道,她的声音已经无力到了极点,让人感到心疼。“告诉我,是谁救了你。”
男人身体微微怔愣,他答应过豫王,不告诉任何人。可是这般情况下,要他如何忍心骗她?燕无双薄唇抿了抿,清寂的眸子,透过她,看向她的身后,“是豫王,那天我们被追到山谷,他的人就藏在那里,我没有掉下去,是他的人救了我,所以耶赫的人下去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一一!你回来!”燕无痕见她像疯了般调转马儿,向来时的方向奔去,他心里急躁难安,瞬间便驾马冲到她前面,挡住她的去路。“你疯了!”
这个时候,她回去,显然是送死。豫王都不知道能不能躲过这一劫,她就算回去又能怎样?
“你让开!燕无痕,你给我让开!”一一怒吼,这个时候她已经理智尽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那么激动。是心里解不开的那个结吗?她不知道,只是一心想回去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我会让,你先等我说一句。”燕无痕打马到她身边,倾身到她耳边,一一以为他要说话,一时无防备,被男人猛地点了睡穴。身体慢慢向后倒,男人一把扶住她,在沉睡那一刻,耳边隐约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六哥,你先带她离开,我去豫王府看一下。”
“不行!”燕无双接过一一的纤瘦的身体,心里一阵心疼,这段时间,她一定吃了很多苦头,“你现在回去太危险,等她醒了若见不到你,你应该知道,她还会再回来。”
“如果不回去问清楚,等她醒了一样要回来,不如你先带她离开,我办完事后会追上你们。你们先去木河镇等我,如果两天之内我没赶过来……”
“不行,我不答应!”
“我是说如果,你也知道这件事比较棘手,两天之内不一定能办完。如果两天之内我没追上你们,你就带着她先回潥朝。”男人说完,看了一眼沉睡中的女子,“如果她醒了,要闹着回来,你就把她打昏,或者绑起来。总之,不要让她回来就是。”
“八弟,她会恨你的。”燕无双知道,这个女子一旦爱了,便会至死不渝,同样的,她一旦恨了,便不会轻易饶恕,她就是一个极端的人。
“走吧,天马上就亮了。”燕无痕勾了勾唇,她的性子,他又怎会不知。
燕无双重重地点了点头,一双清眸看了一眼怀里的女子,“我会好好照顾她的,你办完后,赶快追上来,你知道的,我管不住她。”
燕无痕轻声一笑,看着两人慢慢离去,直到被黑夜全部吞没,他才转身向豫王府飞驰而去。
同样的背道而驰,就像几个月前在京城的主干道上一样,生生死死,分分离离,他们终究错过了多少?又是谁错过了谁?
一一是在第二天傍晚才醒的,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头脑涨的厉害,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她揉着太阳穴,费了很长时间才软软地坐了起来。看了一眼屋外,夕阳已经落山,只留下一片暗红的余辉,勉强看清外面的风景。
这里,她没有来过。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一一看了一眼四周,一种惊慌的陌生感油然而生,她心里一惊,猛地站了起来,头脑一阵眩晕,身体差点倒了下来。
燕无双从门口进来,见到的就是这副情景。他大步跑过去,一把扶住她虚弱的身体,脸上少有的露出焦急的神色,“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燕无痕呢?”一一撑住身体,语气中带着连她自己都听不出来的急切。她记得在昏迷前,隐约听到他说要回去看看,这个男人应该不会这么笨吧。
其实,她也只是无心一问,可是久久没有得到男人的回答,她的心突然就慌了。女子抬着头,眸子里透着一丝担心和急迫,“你说话呀!他人呢?”
“回去找豫王了。他说……一一,你冷静点,先听我把话说完行吗?”燕无双一早就猜到会是这个结果,她的行事作风,这么长时间,他已经了如指掌。
“我不听!我不去,他会没命的!你知不知道!”一一几乎是怒吼,脸色本就很差,经过这一折磨,身上越发没有力气。她才从床上下来,就感觉脚下软绵绵的,随时都有可能倒下的感觉。
燕无双站在她面前,挡住她的去路,“我不让,我答应过他。”
一一已经虚弱的不行,这会又逃不开男人的阻拦,一瞬间,她绝望的想哭。粉嫩的拳手凌乱地打在男人的胸膛,眼眶眨着红,强忍的坚强一旦崩溃,就是绝望。
“你让开,你让开……”到最后,所有的担心和不甘,只化成了这简单的三个字,却也真真实实地阻碍着她。
到最后,她是昏厥过去的。燕无双把她抱到床上,盖好被子,修长的手指轻轻抹干她眼角的湿润,心里酸的很受。他从没有见过她这样,从没有过。
然而,唯一的一次放纵,却成了永生。
豫王终于没有逃脱的了命运的挫败,包括豫王府在内的所有家丁共计两千三百四十二条性命,一夜之间全部斩杀。而豫王也在最后的角逐里,丢掉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这是一一在酒楼里听到的消息,那些几天前还在眼前跳动的鲜活生命,顷刻之间灰飞烟灭,谁说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她已经不愿意去想这寥寥的几句里面,暗藏多少不为人知的血腥。豫王的死,她最多感想就是惋惜和不值,因为,她体会不到那种恨到骨子里的仇恨该是什么样的。
燕无痕,同样的没有消息。他们就这样在木河镇住了下来,燕无双知道,这个时候带她离开,无疑是要她的命。他做不到狠心地将她绑起来,他唯一可以做的,便是留下来陪着她一起等。
派出去的人都没有回报,显然是找到不任何线索,燕无双最担心的就是,耶赫抓了燕无痕,以此来要胁潥朝。而相较如此,至少他还是活着的。
一一坐在院子里,看着天际下零星的小雪,燕无痕穿那么少,会不会冷?她不知道那天晚上为什么会那样,可是如果现在再发生一次,她想,她还会那样坚持吧。
半个月之后,第一批派出去的人终于有一个回来了。一一当时正在凭着印象叠千纸鹤,听到敲门声,她心里一颤,视线瞥向门口的方向,身体却站不起来。不是想,而是不敢。
最后是燕无双开的门,一名潥朝侍卫透过小小的院子向屋里看了一眼,然后俯身在男人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然后男人若有所思地抬头看了看,过了很久,才挥手示意他下去。
一一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男人的背影,一言不发。而现在,她已经连问一句的勇气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