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动作,维持了很久,直到天色变暗,雪花迷漫,燕无双才转过身来。他的身上落了一层薄薄的清雪,随着他的动作,慢慢飘了下来,软的就像羽毛,软软的,让人不舍得捏碎那份清纯。
两人透过一院之长,看向彼此,视线交织,虽然很近,却仿佛隔了很远,虽然简单,可又那般复杂。燕无双看着那张苍白的脸,心疼不已,那只叠了一半的千纸鹤掉在地上,过堂的风吹来,连翻几个跟头,最后在她脚边停下。
这个时候,他已经不知道说什么,这个结果,其实他们都有心里准备,只是真正成为事实的时候,还是难以接受。安慰的话,他说不出口,就像伤心欲绝哭不出来一样,难受。
一一傻傻地坐在凳子上,一双细眸静如死水,风吹来,依然平静的没有波动,她就那样看着他,静静的,一言不发。过了很久很久,她的笑脸慢慢放大,就连眼角也如一弯勾月,美的让人移不开眼。
燕无双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母后死的时候,他的心是疼的,然而现在,这个女子的笑脸却让他感到害怕。他以为她会大哭大闹,可是,她没有,反而笑了。他心里一抖,他宁愿看到她大哭,也好过现在的平静。
他上前,如此近的距离,却走了很长时间。男人站到她面前,一手刚想搭在她的肩膀上,女子却机械地向后退了一步,抬着头,笑脸如花,“我们回去吧,你父皇应该想你了。”
“一一……”
“我去收拾东西,我们现在立刻马上上路,我想早点回家。”一一转身向内室走去,丝毫不把男人担心的眼神放在眼里。
包裹很快收拾好了,一一把剑扔给他,他们的东西很少,拎在手中略显寒酸。她倒了两杯水,递一杯到他面前,“喝杯水,等会上路口渴。”
燕无双一直看着她,清水入口,那般滚烫,可是他却感觉不到被烫伤的疼痛。她的举动很反常,这一点,让他心里一阵发慌。
“一一,你……”一阵头晕目眩,男人摇摇晃晃地扶着桌子,手中的茶杯嘭地一声掉在地上,顿时破碎成片。他按着太阳穴,感觉视线慢慢变的模糊。
一一上前扶他坐下,给他弄了个舒服的坐姿,“我不能让你跟我一起去冒险,燕无双,如果我回不去,请替我好好照顾孝皇妃,她的儿子已经不在了,上天已经惩罚了她,你别恨她了,好吗?”
男人无力地趴在桌上,仿佛睡着了一般,连呼吸都是平稳的。一一转身想离去,却觉身下一紧,低头看去,男人的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角,指关节处泛着白。她想挪开,却发现,男人的力气很大,仿佛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这里,一一无奈,只能掏出匕首,割掉那块衣角。
走出大门,一一站在冰冷的大街上,左右看了一眼,见一辆马车慢吞吞地走过来,她招了招手让伙计停下,“接活吗?”
“接,小姐要坐马车吗?”伙计很热心,忙掀起帘子。
一一摇摇头,从衣襟里掏出一锭银子塞给他,指了指身后的院子,“我朋友要坐车回京城,刚才喝了点酒碎了,你能过来帮一下忙吗?把他扶出来。”
伙计看着手中沉甸甸的银子,连连点头,这趟活接过之后,他几年不接也饿不死。
两人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燕无双扶到马车上,一一不知道,他潜意识里是排斥的,可是尽管如此,无能力气的反抗,起不到任何作用。
一一又从房里抱了两床被子塞进了马车里,盖在男人的身上,然后嘱咐伙计几句,便让他赶紧上路。
看着马车渐行渐远,一一站在那里,冷风吹翻她的白裘,那包裹里全是燕无双的衣服,她自己只留下那件狐裘,是燕无痕送给她的那件。
三天之内他应该醒不了吧,等他醒来的时候,也应该到了三角坡,那时,就算他快马加鞭赶回来,也已经来不及了。况且,她让马夫在他快要醒来的时候喂他吃下迷药,所以,这一路上,他都没有机会再回来。
马车消失在夜色中,一一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她面色坚毅,身姿修长,衣袂飘飘,在黑暗下犹如一抹幽魂,几个路人离的很远,便匆匆改道,向小巷子里走去,还不时回头看看。
一一嘴角勾笑,今天晚上,确实会有幽灵去阎王爷那里报道!
尼西雅不大,可是,仅行宫就占了大片面积,穿过这条街,转弯便到了行宫的侧门。每个门监守都很严谨,站在一处死角,一一抬头看了一眼伸手不见五指的天空,然后将手中早准备好的石子向上抛去。
“有声音。”守门中,有人先一步发现,似乎很警觉。
“等一下,看看是什么东西,你们两个随我一起去,你在这里守门。”
另一个人说着便招手示意离开,一一看着三人走远,门口还剩一个人在打着哈欠,她猫着身子贴着墙沿走过去,那人嘴里还在嘀咕着什么,一一隐约听到他说:“神秘兮兮地,难不成还有鬼不成?”
“嗨!”一一走到门口,不动声色地打了声招呼。
那名侍卫还在看向那个方向,闻言摇了摇头,头也不回地说:“别吵,我看看队长能发现什么,他想立功想疯了,整天疑神疑鬼的,听到一点动静就以为是飞贼,哎,倒是苦了我们几个。你说呢?哎?刚才还有人的,怎么突然就没有了?难道,是幻觉。”
侍卫看了一眼四周,挠了挠头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左右没有人,他也就不多想了。
一一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就进了行宫,躲开重重官兵的搜查,她栖身上前,记忆里,北彊王住的地方离永乐殿有点距离,一一凭借着模糊的记忆,向北彊王的寝殿走去。
凭她一人之力,必然不是耶赫的对手,到时候,只怕仇报不了,小命也搭了进去,这种亏本生意,她从来不做。所以,她要找一个强力的后盾,可以和耶赫抗衡的人,显然,北彊王是个很好的人选。
一一翻身躲开侍卫,纤瘦的身体缩成一团,躲在树丛的后面,看着一波波的侍卫离开,她突然就想到了李漠,那个和她有缘无分的男人,不知他现在过的怎么样。一定是生不如死吧?
北王的殿里灯光很亮,隐约可以看到两道身影投在窗纸上,那动作,一一猜不出他们到底在做什么。管不了那么多了,她纵身跳进长院,一一身形矫健,竟连丝毫声音也没发出,安静的就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
里面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是北方人特有的风格,“鲁儿,你又输了。”
“是父皇棋艺太好,儿臣自然不是您的对手,以后只怕儿臣要多请教父皇了。”耶鲁满脸笑容,把北王抬的很高,顿时引来男人开怀大笑。
一一知道,即便是再贤明的君主,也喜欢听称赞的话,北王也不例外,他始终是个凡人。
殿外没有宫人守在两旁,这便最好,少了不少麻烦。一一慢慢向那光亮移去,每走一步都带着小心翼翼。在耶赫死之前,她要活着,所以,她不能死。
永乐殿,耶赫一身乌金长袍,优雅地坐在软榻上,他手里捧着一本书,漫无目地地翻看着。杨松一本正经地站在下首,等候男人的暴怒和处罚。
耶赫一把扔掉手中的书卷,直直地砸在杨松的头上,铁血男儿没敢躲,像块石头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谁让你自作主张了?本王让你们动武了吗?”耶赫声音低沉,剑眉挑着,冷冷看向下首的男人。杨松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行事果断,这一向是他最欣赏的地方。然而这次,似乎让他失望了。
“属下知罪,请殿下责罚!”男人垂首,对于主子的话,他一向唯听是从,从来没有为自己辩解过。
“本王给你解释的机会,你说,为什么要那么做。”男人站了起来,他背着身走到窗边,打开半扇窗棱,顿时吹进一阵冷风。
杨松走过去,站在他的身后,“王妃的脾气殿下应该清楚,如果不用武力,是不可能带回她的。”
“所以呢?所以你们就追杀到树林?本王一直以为是豫王搞的鬼,原来,你们一早就对陆一一用了武,她那个人,很记仇的,你不知道吗?”男人猛然转过身体,把杨松吓退几步。他薄唇紧抿,凤目半眯,冷冷说道:“若不是你们,我和她之间,也不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属下知罪。属下当时问过您,您说这种小问题属下自己决定,后来王妃不听话,所以属下们才用了武。可是豫王的出现,打破了所有的计划。殿下,一切都是属下的错,请您惩罚!”
杨松说完,一甩袍角,便铿然一声跪了下来,对男人行了一礼。
“殿下……”门口有人匆匆忙忙冲了进来,连男人的规矩都忘了,“殿下,不好了,皇上被王妃挟持了,您快过去主持大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