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无痕进宫先向皇帝回秉了迎接的事情之后,便向清德殿走去。
看来那个丫头是误会他了,不是他不想解释,而是他想用实际行动来告诉她,和李燃的婚事,根本就是一厢情愿,他,想娶的人,根本不是李燃,而是她!
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皇后娘娘的寿宴,以至于将这件事耽搁了下来,到现在还没有向父皇提起。本想等忙完了这阵,现在看来,如果再脱下去,很有可能会发生意想不到的事端。不说别人,就男人的直觉,耶赫对一一似乎也有意思,不论他出于何意,他都要先下手为强!
至于李燃……他不想耽误她的终身大事,更不想让一一误会他,说他是个言而无信的人。他说过的话,他句句记在心上,那句,不娶到她,他就不姓燕,他至今记忆犹新。无论她是把这句话放在了心上,还是把它当成一句笑话,但是,他却不能因为她的态度而改变最初的想法。
男人大步流星的走在御花园中,松绿色袍角有节奏的摆动着,深黑色裘靴脚步极轻,一看就知道是个习武之人。他眉眼清明,碧水深潭攫住前方的两道身影,脚下稍有疑窦,只一瞬间,便下定了决心。
“燃儿,你看这两朵花,哪朵漂亮?”孝皇妃弯腰,仔细观赏两朵开的正艳的紫茶,金色丹寇轻轻抚动娇嫩的花瓣,潋滟的红唇如玉,光华卓绝。
“姑姑,燃儿觉得这两朵都很漂亮,很配姑姑,姑姑要是戴在头上,一定光彩照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十八岁的小姑娘呢!”
“你这个臭丫头,我老太婆已经四十了,还十八呢!”孝皇妃宠溺地笑骂道,脸上掩不住的喜悦。然后,她把两朵淡紫色紫茶花都摘了下来,插到了李燃的发髻上,左右看了一遍,满意地点点头,“恩,确实很美。燃儿,这天下,能配我痕儿的,唯有你。”
女子头低着,脸上染上一抹红韵,樱红的嘴唇牵起一丝笑意。表哥,她今生非嫁他不可!
“母亲。”燕无痕轻声叫了一句,高大的身影挡住一片光彩,将两人都笼罩在阴暗下。
两人闻声,同时转身。孝皇妃脸上又恢复了一惯的冰冷,对于这个儿子,她一直望子成龙,所以从小到大从来没给过他好脸色,就怕他骄傲造作,不思进取。
燕无痕显然早已经习惯了,对于母亲,他从来只有敬畏,却少了一份母子之情。有的时候,他很羡慕六哥,皇后娘娘对他的关爱无微不至,而且她一直都很和善,在他的印象里,这样的母亲才算真正的母亲。都说母爱伟大,可是,他从没有在自己的母亲身上发现过。
李燃感觉男人的视线灼热地射在她的身上,头垂的越发低了,两颊火烧一样红通通的,不敢正视男人火热的视线。
“母亲,儿臣想和燃妹说几句话,可以吗?”
孝皇妃一怔,以为他终于想通了,脸上立刻有了笑容。之所以让李燃进宫不就是为了制造两人独处的时间,然后促进两人的感情吗?她心里顿时一喜,连忙点头,“当然,你和燃儿都要成亲了,相处相处也好。燃儿,你去吧,晚上了再过来。”
李燃羞答答地点了点头,如蚊蝇般嗯了一声,就跟在了男子的身后,配合着他的步伐,向前走去。
如果是陆一一,她定不会这般听话,一定是先问清什么事,然后再看看自己有没有兴趣,最好是有利可图,她才会爽快的答应。
燕无痕边走边想着,嘴角不觉轻勾,连他自己都没发现,每当想起一一的时候,他才会放下浑身的戒备,心也随着轻松了起来。
两人一路来到人工湖边,这儿平时很少有人经过。当初命人挖掘的时候,拒说是宏昭皇帝的宠妃喜欢湖泊,后来宏昭皇帝为了博得美人一笑,专门命人为她而建。后来,物事人非,那名宠妃在失宠以后便自杀了,据说就是跳进了这座湖里。自从那以后,这里就鲜少有人来过,是以,四周特别安静。
当然,这些都是上上辈子的事情,他也是从别人那里道听途说的。
燕无痕高大的身子停了下来,幽暗的眸光看向波光粼粼的湖面。帝王本无情,如此烈性的女子,又怎能适合呆在这座黄金牢笼里?
身后,女子迈着碎步,落了好远,不知过了多久才走了过来,站在男人的身后,一言不发。
李燃一直都是娇羞的低着头,白嫩的脸上韵着桃红,可能是因为紧张,樱桃小嘴被咬的粉嫩嫩的,阳光下发出诱人的光芒。
男人两手负于身后,不转身,声音淡淡传来:“燃儿,你今年多大了?”
女子闻言,心砰砰乱跳,如天鹅般的玉劲也染上淡淡的潮红,胸前迷人的曲线也因为紧张而微微起伏着。要知道,这个时代,女子的芳名和年龄就像贞操一样重要,闲杂人等是不允许打听的。再加上他们之间又有婚约,虽然只是长辈们之间单方面的约定,但是在她心里,他就是她未来的夫君。所以,难免会误会他是想尽快成亲。
“燃儿今年十七岁了。”女子声音轻柔似水,仿佛一碰即碎。
男人没有立刻接话,而是轻轻叹了口气,半晌才转过身来,修长的手指握住女子娇瘦的双肩,“燃儿也长大了,成婚的年龄也到了,心里可有喜欢的人?”还是不忍心说的太狠。
女子双肩轻颤,红唇几乎被一口银牙咬破,慢慢抬起那张精致脸颊,一双杏目炙热灼灼,里面早已氤氲了一层迷雾。李燃不是傻瓜,多多少少也猜到了一点他找她来的意思。
“燃儿听从父母的安排,心里自始至终只喜欢一个人。”然后她不自然地低下了头,心口像小鹿一样四处乱撞。
男人剑眉微蹙,手上的力道微微加深。李燃感觉肩上有点疼,但她强忍着不吱声,杏目盯着男人的袍角,出神。
“燃儿,从小到大我一直都把你当成妹妹看待,就算是现在也不例外。你有权利追求自己的幸福,感情不要被别人禁锢。至于这门亲事,所幸父皇还没有下旨,外人并不知情,所以,这不会影响你以后的生活。至于长辈那边,我会亲自去请罪,你以后还是李家三家姐,等待别人提亲的大家闺秀,可好?”
“不好!我不要等着别人提亲!”女子几乎是吼出来的,杏目圆睁,两行清泪湿了两颊,“你把我当成妹妹,那陆一一呢?她不比我大多少,那你把她当成什么?心尖上那个人吗?”
李燃是京城中有名的才女,像这般失控,几乎不曾有过。男人狭长的凤目微眯,看着痛哭的女子,薄唇轻抿,既然说了,就一定要把话说清楚,不能有半点心慈手软。
“对,但这不是一一的原因,即便不是她,也会是别人。我没有办法娶你,在我心里,你永远只是一个需要哥哥保护的妹妹。”他声音淡淡的,显然这件事在他心里是早已认准了的。
李燃哭的越发急促,长长的眼睫上碧光闪闪,什么妹妹,她不要!就算是死,她也要嫁给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燕无痕看着那道纤细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御花园中,心里说不出的感叹,但不管怎样,那块石头总算落了下来。这边既然已经说清楚,明天的寿宴上,他会求父皇当众赐婚。至于诸葛府的提亲,他权当不知道,他就不相信陆丞相和诸葛清敢抗旨不成。
夜晚来的很快,许是因为明天就是皇后娘娘的寿辰,今天晚上似乎特别热闹。大街小巷彩带飘飘,彩灯沿着京城的主干道一路挂到城南,那钢劲有力的笔迹在华灯下,越发清晰好看。百姓们像猜灯迷一样,兴致盎然跟在读书人身后,听着他们摇头晃脑地读着彩带上的吉祥语,每读一遍就会感叹地点点头,大赞言词雅致,文采卓绝。
据说,这些吉祥寿词既包含了对皇后娘娘的祝福,也有对潥朝盛世太平的祈求,还有的说,这些都是出自诸葛先生之笔,言词平实却不失深度,正是他的过人之处。
龙颜大悦,一道圣旨更是锦上添花,京城所有酒馆今明两天,所有酒客喝的酒全部由官府买单。为此,京城所有的酒馆暴满,宾客往来不断,更甚的是,就连街上的乞丐每人面前都摆着好几坛陈酿,喝的是烂醉如泥,就连破旧的瓷碗里,好心人丢下的银钱被一帮孩子拿走了也全然不知情。
一一一身青衫素雅,走在人头涌动的大街上,一双灵动的眸子看向四周,鼻翼间全是酒香味,她深吸一口气,顿感胸腔内一阵清凉。
本该讨杯酒喝的,有便宜不占,那是傻瓜。可是她几乎滴酒不沾,前世在酒桌上喝过的酒虽不少,但是她从来不喝醉,从来都是点到为止,就是怕喝酒误事。
酒这东西,喝的就是个心情,有人借酒浇愁,也有人喝酒庆喜。而皇帝的此翻举动,无非是想举国同庆,让百姓也加入祝寿的队伍中。然而,还是免不了混水摸鱼的人。
前方就有一个很好的例子,一个穿着还算讲究的男子,走路有些重心不稳,东倒西歪的,手里还拿两坛酒,眼睛血红一片,边走嘴里边呢喃地叫着兰儿。显然已经喝醉了,看样子是为情所伤。
一一淡淡地瞄了他一眼,然后转进一条小巷子,向望春楼走去。对于这种人,她从不会同情,男人重感情不错,但是若被情所困,她会看不起。
远远的便闻到一股胭脂味,冲淡了满城的酒香,相信比起酒来,男人更喜欢闻这个味道吧!
她邪邪一笑,挺胸背手向望春楼走去。二楼的廊台上,姑娘们扬着手中丝质的彩帕招揽生意,眉开眼笑地看着那些某处已经骚动的男人们,声音能柔出水来,听的人心里酥酥麻麻的。
一一淡淡一笑,抬起长腿向里面走去。有的时候,她真不明白,他们每天抱着不同的女人是怎么睡着的。
驿馆有很多殿,每个殿都是独立的院落,此时一身月白锦袍的男子正端坐在狐裘软榻上,修长的手指用一块上等的熊皮擦着一柄金色匕首,这只匕首曾经被陆一一拿去过,插jin了承儿的心口。
凌厉的刀光照在幽深的寒潭上,越发显得他冷冽逼人。男人凉薄的嘴唇紧抿,透过那层模糊的金光,看向昏黄的灯芯。“你说什么?”
“殿下,陆姑娘一身青衫男装,进了一家青楼。”侍卫毕恭毕敬地回答,不敢有半点含糊。
“哦?那青楼叫什么名字?”耶赫陡然收回视线,一汪深潭里有了些许笑意。这个女人的花样可真多,真不知道她怎么会有这么多小心思。
“回殿下,叫望春楼,在京城南面的茜临胡同,那条巷子至少有十家妓院。”
男人闻言,笑意更深。男人进妓院找乐子,她一个女子去那干吗?难道她是……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男人皱了下眉头,那样清高骄傲的女子,又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事!而且,还一身男装。
耶赫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陆一一若是她不想,别人怎么可能动得了她!就算是霸王硬上弓,到时不是两俱伤也至少弄个内伤。
他突然很想知道她去那里干什么,心里充满了好奇,尽管他知道现在四周危机重重,最好是呆在驿馆里哪也别去,但是心中的那份悸动像一波春水,挠的他心里痒痒的。
男人颀长的身体猛然站了起来,月色锦袍没有一丝褶皱,顺着修长的腿垂了下来。他将匕首放到光亮的桌面上,修眉微挑,眸子深远,冲着门口沉声说道:“杨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