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在!”杨松从门口一板一眼地走进来,朝男子行礼。
耶赫颀长的身体在昏黄的灯光下剪下一片暗影,一双狭长的眼睛微眯,四周很安静,隐约可以听到宫外百姓们的欢声笑语。潥朝与北彊不同,初来潥京,倘若不出去体会一下这异土风情,启不是对不起潥皇的一番美意?
“跟我出去见识见识,这盛世太平。”男子嘴角勾笑,在杨松还没来得及反对之前,先一步挥手示意他住嘴,长腿就已经向门外走去。
杨松无奈,主子做事一向谨慎,如今为了那个丫头,竟然甘愿冒险,他不会不知道,出了这扇门,将意味着什么。年轻侍卫朝身侧的人使了个眼色,随即跟在后面走了出去。
天际漆黑,夜风丝凉,天公作美,赐今晚一轮圆月,斜挂于西天。月光澄亮,月老正坐在一棵万年老树下,抚着花白的胡须,笑看这芸芸众生。那棵象征着姻缘的老树上,红带飘飘,已经不知道成就了多少对幸福,更不知道制造了多少悲苦。
一路上有彩灯相伴,黑夜就显得有些苍白无力,男子一身月色锦袍,与灯光融为一体,更加显得他出尘不俗。
这个时候,就连平常呆在家里的大家小姐,也忍不住这热闹繁景的吸引,纷纷走出了门。街道上车水马龙,随处可见粉色软轿吱吱呀呀,从身边经过时,能隐约闻到一股沁人的香气,伴随着柔和的笑声,自那掀起一角的窗帘里溢出来。
男子一身轻松,墨色狐靴踩在光洁的地面上,不发出一点声响。他嘴角勾着,脸上惬意非常,狭长的眸子直视前方,却用余光,将风景尽收眼底。
杨松自始至终都是面无表情,浑身紧绷,凌厉的眸子四处观望,看是否有可疑的人。为了不影响前面的人看风景的心情,他有意和他保持距离,多年的相处,多多少少也了解一点主子的脾性。
如此尊贵的男子,那股子王者的气质与生俱来,再加上他英俊的外表,自然吸引了众多未出嫁女子的眼球。可是潥朝女子小家碧玉,敢这般大胆的看一眼心仪男子的都是少数,更别提主动上前争取了。心中多有不甘,可是碍于颜面,终是看着那抹修长的身影,在人海潮汐中,慢慢模糊消散,最后,只留下一片感叹。
耶赫并不知道茜临胡同在哪里,只凭着感觉向南一路前行,权当是观赏风景。潥朝百姓的服装与北彊不同,说来也并不奇怪,北彊天寒地冻,长年大雪纷飞,自然要穿毛皮之类御寒的衣料。而潥朝偏南,即便是冬天,也不会像北彊那样积雪连天。
不知走了多远,直到人影稀薄,男子才停下脚,杨松知道他要问话,飞快走到他身侧,轻声叫道,“殿下。”
男子嘴角的笑意早已经消失不见,剩下的,就只有冷寂和漠然。幽暗的深潭看向那道重兵把手的关口,声音低沉,“你说,想进驻京都,从这道门进来,如何?”
年轻侍卫闻言,面色一惊,警觉地看了一眼四周,压低声音小声说道:“殿下,请您现在回去,这里不安全。”
男子微微一笑,俊脸上滑过一丝鄙夷,“潥朝的京都,本王,不喜欢。”不喜欢,所以,不屑一顾。
“走吧,去看看她在做什么。顺便,给你找个女人,你再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不能行人道的。”
杨松看着男子的背影,隐约感觉他在嘲笑他,两肩不住的抖动着,压抑的笑,看起来更让人费解。然后,年轻侍卫面色一红,女人?女人是个什么东西?
一路上穿街走巷,总算在月亮落山前找到了茜临胡同,随后很快就找到了既隐蔽生意又红火的望春楼。
一股浓重的胭脂味冲鼻而来,男子皱了下眉头,在片刻适应后,才慢慢舒展开。抬头望了一眼那偌大的朱红牌匾,嘴角随着那声声的柔软,慢慢勾了起来。男子收回视线,脚步刚要跨进那道门槛,杨松如一阵风挡在了他的前面,这种烟花场所,根本不适合尊贵的主子。
“殿下,请您回去!”铁血侍卫面色冷硬,态度坚决。
“杨松,你想造反吗?”耶赫身材挺拔,修眉微挑,俊脸上已经愠有怒意。
那些陈年往事,在他微愠的眸子里慢慢拉开。当年他极不受宠,被父皇安置在冷宫,终日无所事事,也没有人和他玩耍,就是在那个时候,他遇到了比他小两岁,也同样不受待见的杨松。后来两人交好,名为主仆,实则与亲兄弟无异。
杨松依然稳如泰山,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耶赫知道他怕什么,于是男子勾了勾嘴唇,淡淡说道:“如果你再不让开,回去我一定给你娶十八房小妾,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挡我的道!”
年轻侍卫身体猛然一怔,那种每天被女人纠缠的画面顿时让他头皮发麻,别提十八房,就是一房也够他受的。他不喜欢女人,说不喜欢就不喜欢!
正在杨松失神的时候,两位姑娘已经甩着满是香味的手帕走了过来,其中一个挤到两个男子之间,嫩白的小手抚上月色长袍男子的胸膛,樱红的小嘴柔声叫着:“爷,您来啦。”
耶赫邪邪一笑,不发一言,这样一来更让姑娘大胆,她所幸抱住男子的长臂,螓首含羞带娇地抵在男子的胸膛,“爷,您怎么才来啊,珠儿想死你啦。”
杨松浑身僵硬,感觉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明明想出手将主子身前的女子拍飞,可是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右手长臂正被另一名女子紧紧抱在怀里,头枕在他的臂腕。年轻男子面色铁青,在身旁女子柔声的叫唤下,他顿时推开她,向昏暗的路边冲去,胃里翻江倒海,终是忍不住,吐了出来。
耶赫看了那边一眼,脸上笑意更浓,“你们两个呆会好好伺候他。”说完,随手扔了两锭银子给她们,然后向里面走去。
那两个姑娘傻傻地看了一眼手心中的银锭子,不可思议地对视一眼,顿时脸上生花,朝着门外跑去,齐声叫道:“爷……”
一一此时正在账房打算盘,玉珠叮叮作响,声音清脆悦耳,在她纤长的指尖下活力四射,像复活了一般。
红娘站在身侧,看着女扮男装的年轻女子,心里升出一股无名的敬意。这天下,靠自己挣钱吃饭的女子本就不多,像陆一一这样的更少。她有聪明的才智,所以可以做生意当老板,不像那些姑娘们,除了卖身,别无他法。
最后一页帐目,一一完美收手,数了一下红娘递来的银票和一些碎银,与帐目上的数字一样。她从厚厚的银票中抽出了几张,递给红娘,“红娘,这段时间我不在,你辛苦了,这是给你的奖励,收着。”
“这……我已经把工钱都扣去了,您没少给我。”红娘推拒,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她没想过一一会再给她这么多钱,不是不心动,而是不敢。这个社会有多黑暗,她吃了那么多年的饭不会不知道。
一一把银票放到桌面上,两手拿起珠算,上面的数字顿时被打乱,落成整齐的一排。她晃了下手中的算盘,脸上虽笑,可是说出的话却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给你你就拿着。我这人一向赏罚分明,假如今天这帐目不对,你应该知道是什么后果。红娘,我做事向来有原则,只要你用心做事,即使我不在,也照样看的出来。有能力的人,我不惜花重金留下来,所以,这是你应得的。”
红娘闻言,也知道这样争下去不是办法,更何况,她又不是傻瓜,真以为那么多银子她会不动心?其实,她动心的要死。她犹犹豫豫拿起那叠银票,嘴里结结巴巴地说:“那,那我就……不客气了。”
一一细长的眼睛笑了起来,收起珠算,把银票塞进衣襟里,“这样才对嘛!这里的碎银子就留给姑娘们买胭脂吧。”
她直起身,从红木椅上站了起来,拍了拍手心,准备向外走去。
这时,门口传来一声小厮的声音:“红娘,有位爷找您。”
红娘将银票塞进了衣襟里侧,压在胸口的位置,时刻感受着银票带来的喜悦。她走到门口,回头见一一又重新坐回了椅子上,这才打开半边门扇,轻声问道:“什么爷,哪位爷?有说姓甚名甚吗?”
小厮挠了下后脑勺,想了一会才说:“他没说是谁,只说要您找陆一一姑娘过来。”可是,这望春楼哪有什么陆一一啊?他只听说陆丞相家有一个女儿叫陆一一,可是也不可能到这里来吧。况且,她长相丑陋,来了也不要。
一一端茶的水微微一滞,如狐狸般的眼睛微眯,看向小厮纠结的表情,是谁敢这么大胆嚣张,敢到望春楼要人?
红娘示意小厮退下,倾身来到一一面前,“小姐,要我去打发他吗?”
一一放下茶杯,猛然站起身来,青衫宽大,将她胸前的曲线遮掩的很好。她朝门边走去,“我出去会会,看看是谁敢这么大的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