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天地萧索,万物凋零,一切都变的模糊起来,耳边狂风呜咽,大雪缭绕,几片枯黄的秋叶在空中盘旋几圈后随着鹅毛大雪在眼前轻轻飘落。
一一手持长剑,冷冷看着对面几步之遥却像隔了千山万水的男人,他们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为了各自心中一直坚持的理由,成了名副其实的敌人。
那些似有非无,似假非真的往事,向雪花般纷纷涌上心头,从前的一切突然都变的虚幻起来,能有什么比亲眼所见来的更真实呢?
只听啊的一声,一一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大红喜轿在打斗中被人不小心撞翻,新娘一身鲜红喜袍,踉跄地从里面摔了出来,头上的凤冠也歪在了一边,看上去十分狼狈。身边的喜娘早已经哆嗦的不成样子,趴在地上麻木地哼着,嘴里直说饶命两个字。
李燃一把掀开盖头,直到现在,这个女人似乎还没有从新婚的喜悦中回过神来,脸上的笑容还来不及散开,便被眼前的一切吓住了。杂乱的喊杀声,堆积如山的尸体,遍地的腥液如罂粟般,在白茫茫的天际下妖娆盛开。漫天的雪花在她眼里慢慢映成红色,纷纷洒洒向她抛来,女子惊呼一声,杏目涌起一波涟漪,穿过长长的主干道向北望去,带着急切和焦虑,可是,哪里还能找到她的新郎?
一一眼神凌厉,一刀劈开一名黑衣人的手腕,只见眼前顿时血花四溅,冲天的惨叫声振耳欲聋。女子一把抹掉脸上的血液,眸子赤红,防备地看向越来越多的杀手。四周除了惨叫声,喊杀声,几乎什么也听不见。她越过重重人影,看向李家的送亲人马已经倒去了一半,而对方的身份却隐藏的滴水不露!唯一一个可以扭转乾坤的人,如今却被皇帝遣散去追所谓的杀人犯了。
一一嘴角勾笑,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李府现在也该翻了天吧!如果说潥皇当初对孝皇妃与李家暗地里勾结睁一只眼闭一眼的话,那么,自从皇后娘娘仙逝后,孝皇妃的不思进衷,整天盯着皇后之位,终于打破了这个男人的底线,只能说,孝皇妃有这一天完全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只是,燕无痕是无辜的,他什么也不想要,却在这场权利角逐的争权霸利中做了牺牲。而真正该受到惩罚的原是他们,为什么要牵扯上一帮无辜呢?
一名家丁的头颅从天而降,打在女子的喜袍上,李燃立刻像见了鬼一样,尖叫一声,挣扎着想逃开,可是身体却不听使唤,脚像灌了铅一般,重的抬不起来。她哆嗦着身体,四目望去,嘴里喃喃地叫着:“表哥……你在哪里……快来救我……”
狂风怒吼,带着浓浓的杀气从鼻尖刮过,一一眸子犀利,穿过纷飞的大雪,看向对面同样冷傲孤僻的男人。一条条生命从她剑下化为亡魂,但这丝毫不影响她杀人的心情,她一直坚信,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道理。
只是,杀人如麻之后,换来的不是胆颤心惊,而是浑身酸痛麻木,体力几乎消耗殆尽,以一敌十或许不成问题,但是以一敌百,估计史书上都没有这么惊人的记载。
一一不乏有些虚脱,只是表面上却脸不红气不喘,她一抓住机会便会尽可能休息,以防在比试过程中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可是尽管如此,对方似乎也看到了她快要坚持不下去,接二连三的黑衣人破空而来,寒光闪闪,带着誓死的绝杀。
猛的一刀划伤她的左肩,女子低吼一声,他妈的,前世今生,怎么老有人和她的肩膀过不去!她眉头紧锁,心中一直信奉,别人给她一刀,她要他一命!只听唰的一声,那人的剑尚未抽离,下一刻立马成了刀下鬼。
情野身姿挺拔,站在快被大雪掩盖的大红色地毯之上,视线冷冷射来。男人剑眉微挑,看着她左肩上汩汩而下的腥液,一个旋身向她飞去,动作轻盈潇洒。他站在一一面前,仍然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跟着我,我保证不伤害你。”
一一嘴角勾起一抹讽笑,如果说刚才还为他们如此破裂的关系感到心痛的话,这会早已经淡然面对了,能有什么比心痛还看得起他?女子冷笑一声,淡淡说道:“情野,杀你全家的不是我,更不是燕无痕,陆府又怎样?依然是听命于朝廷,你又怎知你父亲就没有谋反之心?如果他当真是个贤良忠臣,那么就不会有西胡那场血战,我二哥也不会率着大军一去就是几年!这些你都想过吗?”
“够了!”男人厉喝一声,一双寒潭带着嗜血的恨意冷冷地射来,仿佛恨不得一刀结束了她。
“你不是没想过,是因为你不敢想!你怕真相揭开后,你父亲就成了真正的通奸判国的奸佞小人!所以你宁愿相信他是被人陷害,将一切的错误推给别人,这二十三年里你一直生活在仇恨中,所以当你一天天长大之后,这些问题你更不愿去想,你怕了,你怕这唯一支撑你活下去的理由突然有一天发现,原来一切都只是你的一厢情愿,你怕你会被抽空,所以你自私地按照自己的意向去报仇。可是你想过吗?如果今天你报了仇,潥朝江山颠覆,宏图霸业倾倒,那么接下来呢?你干什么?登上皇位继承你父亲的遗愿?还是放手江湖,任由这燕氏江山百年基业毁于一旦?你是燕氏子孙,难道就忍心看着先祖流血流泪打下来的江山被一个外人收入囊中吗?”
一一声音低沉,却给人一种无形的振憾之感。女子脸上的血渍已经干涸,呈暗红色,像伤疤一样贴在脸上。她微微喘着粗气,心里砰砰直跳,其实这段话里,她有一半是自己猜的。姑西王的六个儿子,按理来说早该死于非命,只是诸葛夜给她的史记中,有一段是关于燕家衣冠塚的叙述,其中就有姑西王的五个儿子灵牌,最大的十一岁,最小的四岁,而排行老四的燕无情却没有任何记载。凭她的直觉,这个燕无情一定是逃出生天,再加上情野对朝廷的敌视,他与燕纯华的关系,还有之前他想抓她威协陆家,这一切的一切加起来,她猜测,这个情野一定是大难不死的燕无情。
男人离她很近,一一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眼内的动容,面巾下的嘴唇抿成一线,视线隔着一步之遥向她望来,仿佛透过她看得很远。
“哥!不要听她废话!这个女人除了狐媚的功夫一流,没想到嘴上也很有一套!”一名青衣男装的女子陡然从天而降,动作行如流水,一不做二不休,一剑便向一一砍来,电火石光间,女子闪身如电,一瞬间连躲几根银针,向着身后极速退去。
裙摆在空中优美绽放,飘逸的如仙女下凡。脚下轻轻着地,纤瘦的身体便稳稳地落在了男人的身侧。女子三千青丝扎成马尾垂于身后,宽大的长衫将姣好的身材掩去大半,她眼神犀利,咬牙切齿地说道:“哥,她是仇人的女儿,今天我就要为爹娘报仇,先杀了她然后再去找陆老头算帐!”
一一逆风而立,一阵狂风呼啸而来,卷起她的血迹斑斑的袍角,她身姿挺立,眉稍轻挑,嘴角轻蔑地牵起一抹弧度,“上次就是你伤了耶赫的属下吧,耶赫还一直误会那人是我伤的。你知道吗?你干了一件非常蠢的事,如果没有你那一出,耶赫会更恨我,可是你却帮了我一个大忙。有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你懂吗?”
“住口!”燕纯华皱着眉头,她当时确实是想制造他们之间的误会,而且,她想趁机见见那个北彊太子,想见识一下他到底长的如何妖孽。
一一却冷笑一声,淡淡瞄了她一眼,“那天在望春楼如果不是你下狠手,他也不至于受伤,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你以为耶赫会傻到把自己贴身饰物放在一个显眼的地方,等着你去陷害他吗?呵,你把他想的太简单了。他巴不得潥朝乱成一锅粥,那个西域老头,即便你不去,凭耶赫的为人,他也定不会放过他。”
情野剑眉紧蹙,转身看着身侧一身青衣女子,这些事情他竟然一直被蒙在鼓里。男人又扫了一圈青一色的杀手,果见一人低下了头,他也是迫不得已才隐瞒的,小姐的脾气他是见识过的。
燕纯华小手紧了紧,指缝间两根银针顿时隐现,霎时向对面的女子甩去。一一眼疾手快,闪躲之际,就听女子厉喝一声,“杀!”
一瞬间,无数个黑色身影如电闪雷鸣在眼前耳边疾速冲来,一一体力耗尽,此时就像一个被饿了十日的老虎,虽有林中之王的美称,却苦于无力挣扎。
她想,也许这次就要失约了,她一生守信,这次恐怕就要破例了吧。她慢慢闭上眼睛,这个结果,不是在来的途中都做好了心里准备了吗?还好,不是太突然。她笑了笑,看着那道道寒光在眼中慢慢收缩,已经很好了,她已经赚了几个月日子,早该去阎王爷那里报到了。
“啪……”,一一只感觉眼前闪过一道身影,鼻息间充斥着淡淡的龙涎香,她猛地睁开眼,就见一身乌金色锦袍的男人优闲地站在她面前,不遮面,不配剑,嘴角一如当初带着邪魅的笑容。他的眼神意味深长地在一一身上转了一圈,说出的话让人吐血,“你竟敢把我灌醉,自己偷偷摸摸地跑了出来?”
一一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他,她还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见到他会如此开心。女子眼角上挑,脸上的酒窝小巧可爱,她没想到他会出手救她,更没想到他会不计前嫌,“我怎么知道你酒量这么差,喝醉了就像一头猪一样,叫也叫不醒。”一一知道,这句话听起来有多假,看他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想必刚才她那些小九九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吧。
“走,我们的帐还没算清,先去算清了再来,本王可不想等人!”说完,大手就覆在了女子的肩上,动作轻柔,好像练习了很多次,自然的有些扎眼。
瞬间,无数个身影从天而降,落在他们身后,挡住对方的人马上前。一一抬起头,投给他一个感激的笑容,如果不是一直靠在他的身侧,想必这会,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吧。
不知走了多远,她突然停了下来,想了想,终是转过身去。视线穿过那些鲜明的记忆,记忆中的男人一身墨色长袍,清冷而孤寂地站在北彊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态度绝决地说:“你不能杀她!”
如今,物是人非,什么也不是。
一一回过身,一脸轻松地对着身边的男人扬扬嘴,“走吧,回宫去。”
换了一身衣服,洗了一把脸,这才向皇宫走去。不得不说,这个男人在某些事上比女人还要细心,细到连胭脂都替她准备好了。流血过多直接导致脸色苍白,耶赫说,不能在气势上输给别人,这点倒和她如出一辙。
玄天门无人看守,想必这会所有人都派上用场了吧,那些本来潥朝参加皇后寿宴的御史,先后又参加了皇后的葬礼,接着又不得不庆贺吴王大婚,如今应该是被请到吾圣宫表面上喝酒吃肉,实则圈禁起来了吧。这皇家的丑事,自然是不能传出去的。
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轰轰隆隆地传来,两人同时向墙后一闪,就见一众侍卫正向后宫小跑过去,个个神情严肃,似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情。
一一走在前面,身后,耶赫不紧不慢地跟着,她皱了下眉头,脚下不禁加快步伐。肩上的伤被包扎了起来,可是每走一步还是有丝丝疼意传遍全身。
远远的便看见孝福宫被重兵围了起来,黑压压的一片,里面死一般的安静,一一心里猛的一颤,一股不祥的预感陡然涌上心头。难道,虎毒食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