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
“啊——”
落潇潇憋着还没有笑出来，就看到落一尘大喊一声，手在空气中狠狠一扯。
嗡——
在她的脚底，那把长剑发出铮鸣，转动剑身，如一道流光猛然飞回自己主人的手中。
那剑倒是颇有几分锋利，擦着落潇潇的裙裾堪堪飞过，划开了一道的口子。
她挑眉。
不远处，染血的锦袍猎猎飞舞，面目的狰狞的废太子提着剑将一切都拋诸身后，一往无前。
万世国储！
这是他十三岁时，太子剑术教习交给他的，仅仅属于百山帝国太子的剑术。携天地神皇之气引于剑上，在挥剑之间撕裂万事万物。
他是太子，他要做——
帝王。
“易楼主，且看好了！”
珰——次啦——
剑飞落，应声而碎；人飞落，几近粉身碎骨。
声势浩大，也不堪一击。
他的确是有些能力，却根本掌握不了神皇之气。
红袍的男人眸中闪过一抹极浅的诧异，但是又显然地化为轻蔑，他投去淡淡的一撇：
“再来。”
落一尘趴在地上，瞪着陌上易凉，他的双手紧抠住地面，然后猛然用力——
“啊啊啊！！”
神皇之气，再次凝聚！微弱的金光渐渐笼罩在他的身躯之上，衬得他竟有了百山帝的周身气魄。
“蠢笨。”
血袍的男人如看蝼蚁。
他抬起手，红色的灵力如同鲜血从他指尖宣泄而出，无法阻挡。
好像使人看到了，从地狱里攀出来的魔鬼。
无数道鲜血，鲜血，鲜血……
还有糊弄在视线中的，尚不明显的金丝线——
那是神皇之气，但很快不再是落一尘的神皇之气了。
落一尘人已袭来，这一缕金丝理所当然出自他……不对，是他招来的天地灵气当中。
平心而论，如果没有昨夜的那一出，看他招引神皇之气的架势，兴许会是一个好皇帝。最起码，也是个中庸之才。
可是，他挡在风潇潇的复仇之路上。
“喂，楼主，你这样他不会死吗？”
近处，有女人温柔妩媚，却又刺耳至极的声音。
说真的，对付落一尘，陌上易凉这样未免太过正式了些。届时招来天道的窥探，遭殃的还是他。
落潇潇歪头，挑眉，凡心剑却紧握手中。
“啊啊啊！！”
一声哀嚎响彻天际。
饶是一向平静的百山帝也狠狠地一蹙眉头。
这是他养了那么二十几年的太子，就算不是浓于水的血脉，也是他昔日捧在心尖上的太子，这样被陌上易凉玩弄于股掌中，他怎能看的过去。
红裙翩然的郡主和明黄衣袍的君主一步向前，既是起因大不相同，但都似有阻挡之意。
“现在，我反悔了。”
落潇潇一怔，遥遥望向他。
皇气……
是了，她都快忘了，他是陌上星君，也自当手握这天底下一等一的皇气。就像灵气一般，皇气也是可以互相吞噬的，落一尘的皇气于他而言虽然不算多，却也是修为上的大补之物。
血袍猎猎，灿烂的金光与粘稠的血色交织不断。陌上易凉一挥袍，那些灵力都剧烈地搅动而起，直冲天际！
在一片血色中，落一尘的身影被不断地吞没掉。
“尘儿！！”
李安如奋力地想要惊呼，想要伸出手去，哪怕是能挽回落一尘的一片衣襟，与她而言也好像是极大的安慰。奈何陌上易凉的威压压制在她身上，是一点儿也不松懈，她既开不了口也说不了话。
“啊啊啊！”
落一尘的哀嚎声一声连一声。
落潇潇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却划过一抹不属于她的快意，好像是收到的凌辱得到了抚慰，又或者是压抑的不满被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仅仅只是一个人，仅仅只是落一尘一个人啊，原主究竟有多恨这些人，才能从看到一个仇人痛苦而得到那么多的快意。
还有白怜然，容姨娘，白天成……那些伤她害她的人那么多，什么时候会有一个尽头？
哗啦啦——
像是下雨一样，血色的灵力从天空倾盆落下，落一尘变得干瘦的身体分外薄弱，如那些灵力一样打在了地面上。
他除了尚能呼吸于天地间之外，算是一动不动了。
灵力掀起的罡风阵阵，陌上易凉的眼布被骤然吹去。
他阖着眼，令人看不清意图，只知道他的嘴角一直浅浅勾起。
他道：“潇潇，事了，来为我把眼布系好，然后，杀了落一尘。”
眼布飘飘然地，落潇潇抬手，它便落入掌中。
杀了他。
“楼主，您这样，是不是也得看看我百山帝国的面子？”
百山帝看着地上那具宛如干尸一般的瘦骨嶙峋的汝王殿下，想起那孩子幼时种种，终归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虽然不是……
“百山陛下，这可不是你的种，”陌上易凉冷哼一声，却又对落潇潇笑道，“潇潇，过来。”
她看着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杀了落一尘。
她知道，如果不杀了落一尘，原主的怨便会永远留在心口上。
她缓步上前，像以前一样，踮起脚尖，抬手，指尖轻轻抚过他紧闭的双眼，将红色的眼布覆在上面。
“去吧。”
“等我。”
既是等我杀掉那个本该与我毫无关系之人，也是等我重回上界，拿回圣境之躯的时候！
她提剑。
“潇潇！你……”
“陛下，臣女冒犯！为我百山帝国，为陛下，铲除奸佞！”
也是为落潇潇，铲除一段孽缘。
剑落。
哗——
“呃啊——”
杀死一个被陌上易凉玩弄得比凡人更加羸弱的落一尘，对于落潇潇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但是真正让人觉得迈不过去的，是落一尘对她并没有多少苛待的事实。
他甚至除了一开始的休弃婚约之外，还想要和她交好，尽管只是利益驱使。
这就是，命。
“若陛下要怪罪臣女，便请尽快下罪吧。”
落潇潇撑着剑，单膝跪地，向百山帝虚虚一礼。
可是百山帝看着她，一言不发。终了，也只是罢罢手，然后唤来尚公公，绕过落一尘的尸体，打开了宫门——
他就这样毫无怒火，毫无怨言，甚至平静到比他以往更平静地离开了，不像个父亲，也比帝王更像是帝王。
明黄色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朱红色的宫门后。
仿若苍老了百岁。
“潇潇。”
帝王突然开口。
“臣女在。”
“你还是那个孩子吗？”
“……陛下，她已经死了。”
死在太安公主府，一个她不应该住的破落院子里，又或者是死在那些闲言碎语、无端指责里。
“尚公公，派人把外头，收拾了吧，明日还要早朝。”
“诺。”
他终归是帝王。
帝王无情，也得不到真的情意。
朱红色的宫门，重重地合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