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陌弯下腰，从自动贩卖机的出口处取出了自己买的果汁。斜眼看到自动贩卖机的金属外壳上反射出一道影子。
肖晓站在程陌的身后，想要搭讪又不知如何开口——说到底，会把眼前这个陌生人当作自己失联很久的网友这一点，说出来任谁都会觉得可笑。但是，她的直觉和那模糊的记忆又诱惑着她一路跟了过来，现在，颇有些自讨苦吃骑虎难下的感觉。
搭讪就搭讪，最多又认识一个朋友，没什么好害怕的。有什么好害怕的？肖晓的手不自主地在牛仔裤上擦来擦去，以缓解自己的紧张。
“你有话想跟我说？”程陌说罢，面无表情地抠开了易拉罐，喝了一口，转过身来看着肖晓。
“啊……！”肖晓吓得轻呼一声，随即自觉脸上升温，低下头去，“我想说……刚才你的歌唱的很好……当然！吉他也弹得很好！”
“……”程陌抬起眉毛，作出一副“你想说什么”的表情。
“那个……你是这里的学生吗？”肖晓不安地搓了搓手，然后又把手收到背后去了。
“不是。”程陌换了个随意的站姿，眼神随意地打量着肖晓。和肖晓不一样，他心里是有些数的，却还是忍不住要逗她玩，“你呢？你是这里的学生？”
“不是，我跟朋友来参观的。”肖晓见对方嘴里蹦出的字多了一些，便舒了口气。
“哦。这样。”程陌简单回应了一句，作势要走。
“等等！”肖晓没想到他这么不解风情，急忙跟了一步。
“嗯？你到底有什么事啊？”程陌装作很不耐烦的样子，心里却在偷笑，这场景，简直和当年他在游戏里欺负她的时候一模一样。
“那……那个……你是不是……嗯……你来这里做什么呢？”肖晓憋了半天，就问出这么一句，自己都快把自己气哭了。
“我？我来这边帮朋友做个程序。我是学编程的。”程陌道。
“呃……”肖晓本来也不想问对方是学什么的。所以得到这个答案根本说不上满意。
“唉你这人怎么这么笨的啦。”程陌终于有些绷不住了便苦笑道。
“啊？”肖晓还处在懵逼状态，完全不明白程陌在笑她什么。而程陌已经一步两步迎着她走过来了。
以他的身高，要直视她的眼睛还是需要稍微弯一点腰：“我说，跟别人搭讪，问了半天，连别人叫什么自己是谁都没说清楚，你是不是太菜了，菜鸟？”
“……！”肖晓踉跄退了两步，差点摔倒，还被程陌给接住了。好不容易站稳身体，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才尴尬一笑道，“抱歉抱歉，主要是…听你歌唱那么好。我紧张。”
程陌不说话，继续喝他的果汁。
“我……我叫肖晓，可以认识一下你吗？”肖晓有点不大好意思地伸出右手，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这天居然还能聊下去。
“程陌。前程的程，陌生的陌。”程陌已经把果汁喝完了，轻轻一捏，就把罐子捏瘪，再放到脚下一踩，踩成了个圆饼。
“那……程陌，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肖晓尴尬道。
“可以啊，难得我今天有闲。”程陌将踩扁的易拉罐扔进了垃圾桶，回头看着肖晓，“可是，你真的确定你想知道吗？”
“诶？”肖晓楞了一下。
程陌叹了口气，眼神却突然认真了起来：“比如说，如果认错人怎么办？”
“……”肖晓心里的不安越发膨胀，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听懂了他在说什么。不如说，她不确定他说的，和她想的是不是同一件事。她甚至希望最后双方都是误会一场，就像洪钟老师《奇妙的约会》里唱的：她不姓陈来是姓萧，我也不姓赵。
程陌见肖晓不说话，便拿出手机，用手机里现在常用的手机号码给自己的情缘缘打了过去。
“新しいトビラの前で独りで寂しくないかな
いっそ死にたいなんて思ってるのかな……”
《离去之原》的高潮部分响起，是肖晓的手机铃声。愣了几秒，肖晓终于摸出了自己的手机。
来电显示：猩爷。
“……”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面前的程陌，肖晓脑海里的第一句话却不是“我们怎么这么有缘”，也不是“完了我没告诉他我来了伦敦却和他撞个正着”，而是“怎么会是猩爷？”那首歌，《孤独患者》，是[猎魔人]唱给[晓呱唧]的啊。为什么？这到底是问什么？这么不巧又如此巧合？
“你瞧，你真的还想继续了解吗？”程陌挂断了电话问道。
肖晓看了看程陌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机，脸上不受控制地挂上了她并不想挂上的笑容。她只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
程陌再次叹了口气，再次举起手机，用另外一个号码打到了肖晓的手机上。
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肖晓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挂断，莫文蔚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了出来。
“你曾说过，会永远——”
猛地挂断电话，肖晓就是不看来电人都知道：她只给一个人设过专属铃声。
面前的程陌明显也楞了一下。
而肖晓的脑子已经炸锅了，她没想到会是这样，这一切来得太突然，甚至来不及去细想。她唯一的选择就是转身逃跑。
程陌跟了两步，没有追上去。他知道自己搞砸了。他是故意搞砸的。这么久以来一直自欺欺人，他累了。其实，一开始也有点生气，为什么她来伦敦没有告诉自己？如果她告诉了他，那么他们完全可以以别的形式相认。[猩红之刃]在她心里什么位置？始终比不过[猎魔人]？这样的想法其实也很可笑，自己和过去的自己较什么真呐。冷静下来后又觉得，似乎搞砸了也没什么，老大不小了，还和比自己小三岁的小姑娘玩网恋，还是以这种精分的方式，太不像话，害人害己。
摇了摇头。程陌把自己从胡思乱想里拉了回来，掏出烟盒点了一根：“看来是卸载剑网三的时候了。”
……
……
王小青在楼上等了许久，既没等到徐凡也没等到杨卓，倒是等来了濒临崩溃的肖晓。还没来得及问肖晓遇到了什么事，就被她一把揽过去紧紧抱住——矮子没人权啊——这样的想法也就一闪而过。
“怎……怎么了，晓晓？”王小青用右手轻轻拍打着肖晓的背。
肖晓的呼吸很沉重，却一言不发。
她是不是哭了？王小青这样想着，却不明白为什么肖晓下楼回来会是这个样子，唯一能脑洞到的，就是她那个剑三里的情缘缘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啦？难道是和猩爷吵架了吗？你们可从来不吵架呀。”
肖晓摇了摇头，随后又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
“……到底是怎样？”王小青扭头想挣开肖晓，却被抱得更紧了。多少猜到至少肖晓的反常和猩爷有关系。只是具体发生了什么，可能比较复杂。叹了口气，王小青决定不再追问，她相信肖晓想要告诉她的时候一定会告诉她，毕竟她们两是关系这么好的朋友。
……
杨卓把他的秘密全部告诉了徐凡，就离开了——也不知道是要恶心徐凡还是给徐凡压力。好吧，无论是哪一者，他都达到目的了——徐凡想道：刚才找到他的时候就应该一拳头招呼上去，不管是为了自己燃烧的嫉妒心，还是为了受尽委屈还不自知的王小青。可是，暴力并不能解决他想要解决的问题，这是徐凡从“那件事”以后学到的道理，没想到，这么快就应用上了。
再上一层楼，徐凡就能回到王小青的身边，他却在楼梯口停住了。要不要告诉王小青？告诉她她会怎么想？她会因为对[知我彷徨]的感情而对杨卓另眼相看吗？或者说知道真相的她，会不会感到生气和委屈？也许都有吧……徐凡思考了片刻，决定把这个秘密埋在心里。好奇心杀死猫——他宁愿王小青一辈子被蒙在鼓里，也不愿意因为多出的这个杨卓毁了他和王小青得来不易的感情。他很自私，他没有义务去帮杨卓向王小青坦诚。
迈开腿，徐凡再往上爬了两段楼梯。越过走廊拐角处，看到了紧紧相拥的肖晓和王小青。
“？？？”要不是徐凡注意到肖晓表情不对，他可能已经冲上去把肖晓给扒下来了。
这年头，防火防盗防哥们儿，没想到还得防女朋友的闺蜜？？
不过，徐凡毕竟已经成长了，他只是淡淡地走了过去，满脸堆笑彬彬有礼道：“晓晓，你怎么啦？”
……
“晓晓，你怎么啦？”
肖晓心情本已有些平复，听到声音便不由自主地回头去看。王小青也顺着肖晓的肩膀看过去。
她们看到了徐凡那张皮笑肉不笑甚至眼角有些抽搐的脸。
有杀气！
求生欲让肖晓和王小青非常默契地放开了对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