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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百合味的钢琴声

百合是她最喜欢的花,尤其是粉色的和黄色的。

她的病房里一定会有百合,枯萎了,就会有新的百合被放进花瓶里,每一次都是五支粉色的,一支黄色的。

六支百合代表一切顺利,大家都希望她快些好起来。

说起来,以前她的钢琴上也随时都放着一瓶百合花呢。

已经在医院住了很久,自从她来了以后,这间特护病房就没有再住过其他人。墙壁被贴上了淡蓝色的墙纸,以白色的花装饰,她也最爱穿一条淡蓝色的裙子。

不做治疗的时候她会趴在床上看看书,听听音乐,写写日记,或者坐在落地窗边晒晒太阳,数数星星。

很久没有弹钢琴了,会不会已经手生了呢?

她最爱的钢琴盖着的白布上早已落了灰,又被洗了去,然后又落上灰。最后一次演出时穿的礼服都还在医院,还没来得及放回家,隔上个三五天,她就会拿出来,穿上看一看。

不过十来岁的年纪,她已经是拿过十几项国际大奖的知名钢琴家了。

喜欢听她演奏的人们说,她行云流水的演奏是沁人心脾的,即使是气势雄浑的曲子,听起来也会让人沉醉。

人们都说她是属于舞台的,她是舞台上最美丽的公主。

她也喜欢舞台,喜欢被聚光灯照着的那种温暖的感觉,喜欢……那些喜欢她的人送给她的百合花和掌声。

这一天阳光明媚,她想要出去走走。

在医院待得太久了,她都快忘了世界是什么颜色的了,只记得窗外的天空有时是蓝色的,有时是灰色的;花园有时是绿色的,有时是彩色的,因为住院后她能看到的只有病房,自己和窗外。

再三请求,妈妈答应带她出去看看。换上她很久没有穿过的白色长裙和嵌了几颗水钻的小皮鞋,牵着妈妈的手,她高兴得像是要去探索新世界。

医院外的世界已经变了,她完全不认识,只有走过自己上学的校园,自己演出过的礼堂时才会想起,哦,这里我来过。

街角的奶茶店飘着淡粉色的香气,有些英伦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她和妈妈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照在花瓶中的百合花上,草莓味的奶茶是甜蜜的味道。

街对面有一个弹吉他的少年,干净的白衬衫,蓝色的牛仔裤,清瘦俊朗。飘渺的歌声听起来也如少年一般清澈透明。她听得入了迷,完全没有察觉到杯子里的奶茶早已经空了。

妈妈的声音传来,宛若惊雷,把她从美梦中叫醒。

她赶紧起身理了理裙摆,跟上妈妈的步伐。走过少年身边的时候她停住了,停在那里听了很久很久……

离开前,少年冲她笑了笑,她也微笑着回应,走了很远,风中还能听见少年清脆的歌声。

他的妈妈会好的吧。

尽管各种药剂和治疗都加了不少,可她丝毫没有好转。她的身体越发虚弱了,脸色又苍白了不少,整个人憔悴了许多。或许,这一次是真的走到尽头了。

她又开始想念少年的歌声。

于是,趁着妈妈不在的这天,她又穿上那条白裙子和那双小皮鞋,顺着记忆中的路去寻找少年的歌声。

穿过街道,路对面的少年也还是干净的白衬衫和蓝色的牛仔裤。

她走过去,往他面前的盒子里放了十块钱,她想要再多放一些,但已经没有更多了。

少年的声音好像更清澈了,还有种甜甜的感觉。

街角的奶茶店里,少年把她最喜欢的草莓味奶茶放到她面前,看着她开心的样子少年也笑了。

但那个时候她应该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吧,因为她还那么年轻,在她心里,那就像是邻家的大哥哥总是给她糖果和百合花一样的幸福感。

花坛里的花开得正艳,衬在她的白色裙子上特别好看。她坐在花坛边,看着几只蝴蝶飞过去,飞进了少年的歌声里。

天色渐渐变了,乌云密布,远处的雷声越来越近,大雨就要来了。

少年开始收拾东西。

她向少年挥手告别,大步跑走,要是让妈妈知道她悄悄跑出来了可就糟糕了。

没跑多远,雨就倾泻而下,拍打在脸上,视线开始模糊,她感觉自己跑了好久好久。路两边的高楼大厦都很熟悉,她记得来的时候明明没有这么远的距离。

远远看到医院的大门,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开心的笑了。

熟悉的花园里,雨声消失了,世界安静了,全身的力气随着灵魂一起被抽走了,消失殆尽。但她还是笑着的,苍白的脸上有最漂亮的笑容。躺在草地上,宛如被雨打蔫的百合,最后一抹粉红也被雨水冲刷得无影无踪。

少年的妈妈手术很成功,他来接妈妈出院。

临行前,少年买了六支百合,五支粉色的,一支黄色的,来看望隔壁病房的女孩儿。那个有着及腰的长发,甜美的笑容,干净的脸庞,清澈的目光,喜欢百合,常常穿着淡蓝色裙子,给了他十块钱的女孩儿。

推开房门,他才知道女孩儿已经在那个雨天永远的离开了,病房被收拾得整整齐齐,或许不久又会有一个像她一样的女孩儿住在这里。

淡蓝色的阳光中,被风吹来一阵沁人心脾的钢琴声,百合味的。

特护病房住进了一个十岁刚出头的女孩儿,她已经睡着了,眉头因为病痛而微微皱起。护士小心翼翼替她换上病号服,把她漂亮的礼服整理好,挂在衣柜里。

电视里正播着几个小时前女孩儿演出的录像,坐在刚琴前的女孩儿有着及腰的长发,甜美的笑容,干净的脸庞,清澈的目光,华丽的礼服穿在她身上特别好看。

纤长的手指在琴键上翻飞,漂浮出一串轻盈的音符,宛如精灵一般在她周围跳跃……却没有人注意到,她笑着的脸上,紧锁的眉头中间,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密密的汗珠。

淡蓝色的阳光中,少年把六支百合放在了女孩儿的墓碑前,五支粉色的,一支黄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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