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四合,半空中漂浮着重重乌云,耳边刮着刺骨的冷风,海浪波涛汹涌,狠狠地拍打着礁石。在这一望无际的海洋里,内心出乎意料平静。
颜弄晚看了一眼天边,乌云一重一重地排列,甚是有趣,冷风吹来,乌云又发生了变化。耳边传来容止和西龙王的客套声,细细碎碎,零零落落。
过往的神仙都往这边作揖离去。
“小帝姬可是在等人?”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如当初一般清朗,淡淡雪莲入肺,清凉润脾。朝华迎风而立,银色的发丝在风里扬起闪闪发亮。
颜弄晚看着朝华挺拔有力的背影,道,“上神可愿我等?”
“嗯?帝姬适才说什么?”朝华的背影僵了僵,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平静而温润。
“我在等上神你。”颜弄晚突然跳到朝华身旁,对他咧嘴一笑,笑容俏丽若三春之桃,灿烂明媚。
朝华被明媚妖艳的笑脸晃了神,眉角柔和,嘴角微扬,一时暖阳入冬,大雪消融,天山雪莲缓缓盛开,香远益清,沁人心脾。薄唇轻启,“好。”
两人一时无语,久久地对望着,似看穿眼底深处,心底深处。外人无法探知他们的世界,领会他们的想法。容止三言两语打发走那些小仙童,此时满脸涨红,两眼发瞪,像一条大眼金鱼,杵在颜弄晚旁边。
许久方听到颜弄晚出声打破漫长的沉寂,言笑晏晏,“这可是上神你答应的,到时候光临云朝山时别让人把我轰出去了。”
“好。随时恭候帝姬。”朝华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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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雪纷飞,寒风猎猎,千树万树梅花开,粉点红里透娇俏,疑似美人逛枝头。
青纱垂条,熏烟袅袅,浓浓融融暖意漫,虚无缥缈见高阳,乘风踏云乐逍遥。
清微天宫的梅花凌雪绽放,清冷的梅香令人一震,给这无聊的九重天里添加了几分姿色。小仙娥穿着一统的湖青色对襟衣衫长裙安安静静地裁剪花枝,也不敢打扰花深处采摘的颜弄晚。
自宴会回来,颜弄晚记起答应要给云间月的梅花酒,便静心寻找酿制梅花酒的材料。
颜弄晚穿了一条藕荷色的滚雪细纱长衫裙,腰间系着一月白底青花纹的荷包,荷包鼓鼓,不知是什么物什,透着清新奇异的香味,手腕处戴着珊瑚手钏,头上挽着随常云髻,簪上一枝银镶点翠匾簪,正是人面桃花相映红,桃比俏妍胜梅花。
桃枝编制的挎篮里盛满了一整朵一整朵的梅花,没丝毫损伤。正采摘得高兴,便听见外围传来说话声,不多时外面走进来一女子,梳着垂鬟分肖髻,头上戴着石榴包金丝珠钗,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腰间挂着豆绿宫绦,身上穿着百金银纹鸾鸟曳地裙。一双丹凤明眸波光流转,两蛾眉细长弯曲,绛唇映日,皓如凝脂,瑰姿艳逸。后面跟着三个随从丫鬟,其中一丫鬟着粉衫长裙,梳着垂云髻,耳别兰花坠,眉目间闪着精明,倒是有些门面。
一名稍微大点的小仙娥,放下手上的枝条,从容不迫走上前对华服女子福身施礼,道,“不知来的是哪位仙子?仙婢好去禀报。”
粉衫丫鬟下巴微扬,双眼横斜着对面的小仙娥,娇声喝道,“这是南禺名瑶三公主,圣真天尊的徒弟的亲姐姐。听闻清微天宫的梅花凌雪而放最是好看,我们名瑶三公主特意过来瞧瞧。”
颜弄晚历来觉得自己还算是清微天宫的一份子,今日胆敢有人上门来欺负自家女婢,总得拿出点气势来。管她是哪门子亲戚。
颜弄晚挺直腰板,脸上挂着一个自认为还算和蔼的微笑,挎着半盛着梅花的桃枝篮,迈着优雅的小步子,从梅林里悠悠地走出来。
“呀,不知名瑶三公主今日来赏花,都没吩咐蓝晶给你准备瓜果和茗茶。要不名瑶三公主改日再来过?”
名瑶三公主眉毛上挑,细细打量着颜弄晚,巴掌大的鹅脸蛋,细细弯弯的远山眉,一双细长又明亮的狐狸眼,温柔又狐媚,脸上不施粉黛,干净光滑的肌肤里透着粉润,冬风吹起,吹到她那里竟似温暖的,醉人的。出于女子的爱美之心,名瑶三公主察觉到深深的嫉妒。
“你是何人?见到本宫竟敢不行礼?信不信本宫扒你的皮。”
颜弄晚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名瑶三公主真是没趣,说的话和话本子如出一辙。
这名瑶三公主历来在南禺山都是横着走的,虽说是庶出,但是有一个受宠的母妃,连带自己的地位也比其他公主王子高上许多。
说起来颜弄晚还曾见过名瑶三公主,还没被北荒帝送上清微天宫时,大概两千多岁,红枫女帝带上颜弄晚偷偷出去玩,回来时经过南禺山,刚巧碰上凤王大封儿女为三王子三公主。一时新鲜,从未有过儿女共列第三的,难不成里头有什么了不起的?于是红枫女帝带着颜弄晚偷偷溜进桐宫里瞧了个遍。原来是因为凤王的凰后和姬妾同时生了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分不清哪个是前哪个是后,一边是王子,一边是爱妃,两头都重,索性儿子女儿一起排列第三。
“我们公主问你话呢,你怎可不回?”粉衫丫鬟怒目圆睁,脸蛋气得涨红,竟提手想甩巴掌过去。
旁边的小仙娥看了急红眼,忙伸手拦住,把粉衫丫鬟推了回去。
一个劈风扫过颜弄晚的脸颊,颜弄晚愣了愣,乐了,从小到大还没被打过呢,今日竟给一个小女婢扇耳光,够丢人的,看来是活回去了。
看来不摆摆谱,这四海八荒的小仙都要忘记我是谁了。颜弄晚捻起一朵梅花,随手扔向粉衫丫鬟,梅花竟似利剑划伤了她的脸蛋,粉衫丫鬟没成想过会被反手伤了,脸色十分难看。
未等名瑶三公主出声,颜弄晚笑眯眯地开声说了话,“我和你主子说话,哪里有你插话的份,莫不是你觉得你比你主子能做事?”
名瑶三公主用眼睛狠狠剜了粉衫丫鬟,粉衫丫鬟的身子剧烈地抖了抖,没有了刚才的神气。
“今日梅林修剪,那些乱枝烂花的怕污了公主的双眼,公主过几日再来吧。”颜弄晚想着没意思,还不如早些回去晾晒梅花酿制梅花酒,然后再去碧霄殿的莲华宫看看,要知道莲华宫可不是那么随意进出的,要不是有朝华上神这个主人做担保,进去了还不被侍卫扛出来。
“凭什么听你的?今日天气刚好就今日看,本公主现在看可行?”名瑶三公主向着颜弄晚迈近小半步,向后面的丫鬟挥挥手,粉衫丫鬟连忙跟随。
轻微天宫的小仙娥急得连忙看颜弄晚,颜弄晚静静地站原地,一脸平和。
“凭这梅林是本上神为我师妹种的花,小晚说梅花修剪改日再看三公主你说行不行?”不知道云间月容止什么时候出现的,云间月一派风流地倚在了梅树上,一双狐狸眼微上提风流运转,嘴角微扬似笑非笑,只是周身的气场冷气飒飒,似稍有不慎便会劈向身上,支离破碎。容止依旧是一身红衣的装扮,神情平和,似不认识对面的名瑶三公主。
看向颜弄晚时,容止对她调皮一笑。
清微天宫的小仙娥轻松一口气,对云间月容止矮身施礼。
名瑶三公主迟疑地回头看了看颜弄晚,心里细想,听闻圣真天尊有一个唯一的女徒弟,是青丘的小帝姬,是未来的帝君,容貌绝美,风华绝代,倾国倾城,甚得圣真天尊和同门的喜欢,四海八荒的小仙都要尊称她一声‘姑奶奶’,不曾想是我面前的这位美貌女子。如此来,我向她低头认错也不算得我吃亏。
名瑶三公主大大方方地走向颜弄晚,不紧不慢地矮身行礼,轻声道,“刚才是妹妹无礼,竟然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姐姐,还请姐姐赎罪。”
颜弄晚闪了身,避了她的礼,笑道,“本帝姬从未听说过我阿爹阿娘给我生过什么弟弟妹妹,如果名瑶三公主要赔礼道歉的话就实实在在地施礼,别信口套亲戚,别人还以为我阿爹阿娘何时生了一个妹妹,让别人误会了去不好。”
名瑶三公主听了,一顿,礼施了一半,起了不是继续又不是。气得脸色发红,身体一抖一抖。
“刚才名瑶三公主也说了见面的规矩,刚才清微天宫的小仙娥向公主行礼了,但是本帝姬的礼公主还没行呢,本帝姬在年龄上,辈分上,身份上,也是承受得起的。”颜弄晚走近容止,把手里的桃枝篮递过去,对他调皮地眨眨眼。
名瑶三公主抬起头,一张干净漂亮的脸上,娥眉紧蹙,泪眼朦胧,一副十分楚楚可人的模样,对着云间月欲哭还休,还看了一眼颜弄晚。
颜弄晚吓了一跳,这换脸也太快了些。啧啧,脸蛋长得好看,连哭都那么优雅美好。
云间月一脸微笑,看都没看名瑶三公主,直接甩头走人了。临走前留下无声炸弹,“师傅准备去沧海岛,说途中想吃些杏仁糕,问师妹什么时候可以把杏仁糕送去,逾期许久了,他老人家有些许不开心了。自己跟师傅回去,师兄就不凑热闹了。”
“师姐你一起走吗?”容止‘特别’体贴地问,把师姐一个人留在这里她会不会生气啊?可是师姐已经快要到奔溃的边缘了。
......杏仁糕。
......杏仁糕。
......杏仁糕。
颜弄晚欲哭无泪,什么名瑶三公主,什么身份,什么赔礼道歉都是浮云。回去把师傅讨好再说吧。
“本帝姬也不是什么保守之人,这礼就算了,如公主不嫌弃乱枝烂花的,想看的继续看吧。本帝姬还有事先走了。”颜弄晚硬着头皮,端着身体,大气地打断了名瑶三公主准备说的话,平平稳稳地往后殿走去,等到转弯处看不见人时,一个法诀跑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