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在两个多月前,狐仙山上毫无预警的降下了一场极其滂沱的大雨。要说这老天下雨,也极平常,爱什么时候下,就兴什么时候下。
谁知此雨可怪得很,它接连下了半个月之后,竟使得长年萦绕在山上的云雾开始消散,连绵起伏的山脉竟也渐渐显露人前。结果不过半日有余,整座山貌远远望去,已是千山一碧,绿树成荫。
在狐仙山,此番情形极其罕见,住在山脚附近一带的居民们,近来每一碰头,人皆啧啧称奇,直道这事儿怪哉!
要说起来,许多怪事的发生,最初的征兆总是从一些并不起眼的现象中,逐渐显现出来的,而最后无一例外,都免不了要酿出离奇怪诞的结果来。
老一辈的居民们深怕狐仙山上地理环境的突变,要影响到下一代的安居乐业,可大自然的风向,一贯就非人力所能改变。惊慌失措,莫如自求多福。
听闻有人曾添油加醋的发此一说。本来没有的事情,不加赘述便能淡忘,忽然如此加以强调,倒更是容易引来老头脑的惶恐了。
一直以来,存在老一辈人一生的记忆中:狐仙山上一直以来都是围绕着云雾的,它们本是一体,时至今日,竟被一场怪雨颠覆,着实令人难以接受!似乎在他们认为,山洪海啸这类事情就不应该在他们还在世的时候发生。
既然如此,云雾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理应也继续保持这样的景象,直到他们入土为安才对。尸骨被埋在深山云雾里,沉寂在日月光辉中,他们在后代子孙心目中的形象仿佛也跟得道成仙的世外高人一般,归隐了。
就为云雾这事儿,除去怪力乱神这一套,想当然还有不少实事求是的耄耋老人因此而惶惶不安,也无它,就生怕这是天年要变的兆头。过足了安稳岁月的人,总盼着在余下的有生之年里也能安享太平,这无可厚非。村里的人家几乎大半部分是在祖辈时期才开始逐渐从山中迁移出来的住户。
追溯起前尘往事来,无非就像每一卷史书上记载的那般,不止长婴,哪个地方碰上改朝换代之际能没有个战乱与荒年?
大批从四面八方涌来,因同样躲避烽火狼烟这一个目地的老百姓,终于不约而同的在这座狐仙山上碰头了。
战事一久,这手无寸铁的百姓自然越聚越多,况且,这些人都各自属于不同的种族,背负着不同的历史血泪与民族使命,安置起来就更不容易了。说起那年头,临时选拔出来的头领,纵然有三头六臂之气力,八面玲珑之为人,也常因散沙一盘而难为坚石之壁,故而总是抵挡不了周遭频来掠夺的盗匪与恶寇。
当时正值东西晋之末运,十六国之初基。五凉四燕、三秦二赵、一成一夏,在短短一二百年之间,在这块华夏的土地上,便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巨变。这个纷争不止的时期,也被后来的史学家称之为:五胡十六国。
然而纵观整个人类历史,不可否认的:是战争,在推动着华夏民族的前进,而和平,亦只是为了下一次的进步,在做短时期的养精蓄锐的准备。
当时,自广漠荒野而来的蛮族,不分匈奴与羯人,鲜卑族与羌人,只消越过一座山头,便能长驱直入这一带的深山峡谷,肆意杀伐先居于此躲避战乱的无辜百姓。
要说长年累月的为非作歹,并不会增加侵略者的良心不安,只会助长其残忍血腥的原始野性。长久以来,处在冷酷无情的生存环境之下,弱肉强食才是常态,而掠夺这一本能,已成为大自然赋予人类对生之渴望最不可或缺的武器。对危险无法感知,并迅速作出反击,只会加速生命的死亡,这毋庸置疑。或也可说,上天为了要让人类努力生存下来,必先让他们自相残杀。
正因此,他们在杀死异族乃至汉人时,绝不心慈手软,对待起作战的骏马与畜养的牛羊时,却比知己还更用心。因为他人只会使自己丧命,而牛羊却养活了他们。的确如此。所以,这些骁勇善战,嗜好于割下敌人头颅,取其头盖骨嵌上金片,作为容器饮酒的夏朝之遗民,几经辗转,从商汤的鬼方、周朝的猃狁、春秋的戎狄、战国的胡,逐渐演变成为后世统称的匈奴之先祖。
尽管真的有人生性淡泊,但说到底,竞争才是人类的本能。因此,即便经历了改朝换代的岁月洗礼,这个久居恶劣环境,永远都在经受着艰苦而又得天独厚的磨练的种族,不论后来如何流离四散于广漠山川之间,或受到中央集团的屡屡驱逐,其坚韧不拔的天性,繁衍出的勃勃生机,也注定使得这个民族能在华夏历史上占有一席之地。不仅如此,上天更是赋予他们比后来居上的那些避难者,更迅速适应于任何不利生存环境的能力。
这听起来不禁使人有些钦佩起匈奴的先祖,给他们的后代传承下来这许多优良的品性。其实不然,他们的存在,只是令当时居住在此山的百姓们的日子更加苦不堪言而已。这也正应了那句:前有猛虎,后有饿狼。
他们盘踞在靠杀伐抢来的每一寸土地上,踏得心安理得,并且生生不息的繁衍,与此同时,还不断的大肆杀伐别族:匈奴、羯人、羌人、鲜卑人、月氏人、柔然人,尽管源系同一先祖,但他们也自相残杀,并掳掠汉人妻女,使得此地在短短的这一时期内,便呈现出空前杂交的景象。
有称之为铁弗人的匈奴与鲜卑的混血后代,也有随同汉人居住的羌人,或鲜卑化了的汉人,或汉化了的柔然人。据史实记载,最为著名的例子,当属东汉时期的“蔡文姬归汉”。
不过最终的结果,这些盛极一时的民族,无非还是齐齐归融于以汉人为主体的华夏族。
闲话休提,这日子还是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