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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爱是微光

云姻在军政司令部的门口,站了足足又三个钟头。

她不知是第几次,向那岗哨亭里的卫兵央求道:“这位大哥,劳烦您再通传一声,就说我是罗家的人。”

那卫兵已是极其的不耐烦,斜眼看着她,“管你姓的什么,我这头已经替你挂过电话了,上头说不见又有什么法子,你快走罢。”

云姻揣着手,急的来回踱步,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她原本是想托白萍舟去想法子的,想着她人脉广关系多,却哪知人家偏偏在这个时候,被外城的大户请去作戏,没有十天半个月的,想必是回不来的。眼瞧着日子过去一天又一天,可人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云姻自是愈发焦虑起来,直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大约又过了一个时辰,从一旁上来两个卫兵,将大门前拦着的的拒马移到边上,一辆小汽车便从里头缓缓地驶了出来。云姻躬□□子,瞧见副驾驶的位置,坐着的正是严旋庭,便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去,张开双臂就挡在了车子的正前方。

小汽车随即就是一个急刹,车身向前猛烈的一滞,然后就停了下来。一旁的卫兵见状,上来就要将云姻拉下去,却被下车来的严旋庭大声喝住,“下去。”

云姻见了他,就像是见到救星一样扑了过来,可她的双腿实在发软,跑了几步就要往地上倒去,幸而被严旋庭眼疾手快的一把扶住,“云姑娘,你这是在做甚么?”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车子的后座,道:“四公子今儿个才回的办事处,事务堆积繁多,实在是没有功夫见你的。”

云姻用力地摇着头,眼泪“唰唰”得掉下来,哽咽道:“我家小姐已经失了音信三日了,我实在是没有法子,若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会这么做……我去警察署报过案,可他们根本就不理会,所有人都去找过了,就是找不到……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后座的车门突地打了开来,顾敬之一步迈下车子,只几步就走到了云姻跟前,“人怎么会凭空不见,你最好把此前的事,一字不落地告诉我。”

云姻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对于顾敬之,她从来都是十分害怕的,又加之他现下面色铁青,目光矍铄紧盯着自己,便是更加慌张,说话都是结结巴巴的。她将罗轻寒是如何进的医院,又是如何失去了消息,前前后后仔细地叙述一遍。

顾敬之始终阴沉着脸,倒也看不住明显的表情,回身就上了车。严旋庭见状,忙替他关上车门,自己亦坐回了副驾驶的位子。车子发动之际,他又隔着玻璃的窗户,向云姻轻轻点了点头,似乎在示意她放心。

车子一路飞驰,开到了盛家大宅的大门外,守门的人远远就瞧见了来车的车牌号,赶紧就将铁门拉得大开,车子便是一停不停的,直接开到了雨廊下。

顾敬之一下车就往里走去,也不管迎上前来的管事,行至大厅里才停下,警觉而打量地环顾一周,才开口道:“你家小姐在哪里?”

管事的应道:“小姐应当在房里,我这就让人去通传一声。”

盛雅言“蹭”的一下从绣花凳面的软椅上站起来,不知是惊还是喜的表情,整了整衣裳就预备下楼去。她自成婚以来,多得是住在盛宅的时候,去陆府的日子大约十个指头就能够数过来,更别提他陆绍迟自个儿的南柯公寓了。

她一路小跑着下楼来,木地板的楼梯上发出“噔噔噔”的动静,脸上是百折不挠的笑,“四哥,爸爸他有事出去了……”

顾敬之冷冷道:“我是来找你的。”

传话的下人早就将他的来意说明,不过是心中矫作之情作祟,她才如此作态地说道。现下又听见他真切地说着,他是来寻自己的,盛雅言的悦色倒是更加不可控制起来。

听到此前她在孤幼院做的事,顾敬之心里本就是激愤交加的,当下不过是为了将人找到,才在极力地克制着,索性当即了当道:“人呢?”

盛雅言一头雾水,“什么……人?”

快要消失殆净的耐性,促使着他勉强的平静,只是强行沉默。严旋庭知晓他心中按捺,却也担心这种情绪一经爆发,他会做出一些不好收拾的事情来,便代替回答道:“盛小姐,我们家夫人从医院出去后,便是失去了消息。听人说,您此前曾经去过幼孤院,便是想着,会否是您将夫人邀到了府上做客……”

盛雅言虽不是什么心思缜密之人,但也不是个傻子,这几句表面客套的话里,到底含着几个隐晦的意思,还是听的出来的。她心中当即一沉,背心冷汗层叠,自然就想到了前几日才做过的好事,虽然打听到那人终是平安无事,放宽了的心到底仍不是滋味。毕竟,当时的自己虽说是被妒恨冲昏了头脑,才做出那样的事,可追根究底,她还是不想看见她好过的。

她垂着的手,紧紧攥着衣裙的两侧,并未曾想到过,这人居然是消失不见了,“我……我不知道。”

顾敬之寒眸促狭,靠近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慌张的样子,“你会不知道?这中间,你到底做过多少好事,真就以为我不清楚?最好,立刻把人叫出来。”

盛雅言惊恐愈甚,已经毫无心思去感到惊讶,生怕他对自己是来秋后算账的,极力辩驳道:“我没有,她真的不在我这里,四哥你若是不相信的话,大可以搜……”

顾敬之仔细端详着她焦急慌乱的样子,静默着看向严旋庭,见他微不可见地点头,便立时转身向门外走去,是脚下生似的快速。

见他们统统离去后,盛雅言像失去全部支撑一样跌坐到沙发里,十指颤抖,她的心里没有底的。原来自以为的天衣无缝,在他的眼里,不过都是些一眼即破的小伎俩。果然如此啊,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想要怎样,就会变成怎样,任她如何翻腾,都激不起半点的水花来。

盛雅言躲过一劫似得闭上眼睛,一手抚在胸口,好让狂跳不止的心能够安定下来。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她又倏地睁开眼来,卷翘羽睫下棕褐色的瞳仁一转,意识中像是想到了什么。

小轿车在一栋设计简单的三层小洋楼停下,纤细的小腿踩着一双精致的高跟皮鞋,定定地站到石板地上。盛雅言又伸手去按璧上的电铃,电铃上方嵌着一块黑色的大理石板,几个烫金的楷体小字,简约又不失气度——南柯公寓。

开门的小厮见来的是她,却也不吱声,只是深深将身子躬下,将她迎进大门。他向来觉得这位“小姐”脾气怪异,自从与自家先生成婚以来,倒是见得比往常还要少,记得上一次来大约也是月余前的事了。他还记得那会儿,就因为叫了一声“夫人”,便惹得她大动肝火,生生将自己的脸打得肿了好几日。

那小厮又摸了摸脸颊,有些后怕似得摇摇头,拉上大门的时候习惯的向外头张望一眼。他看见不远处的转角,正停着一辆乌黑色的小汽车,却也并未觉得异样地想着:这年头的有钱人,倒是越发的多了。

进门后的盛雅言,十分自然而然的将手包往案几上一丢,整个人就坐到了沙发上,陷进了一片的软绵中。她特意按了按那沙发的绒面,转而表情玩味地笑道:“哟,换沙发了,倒是比之前的舒服多了。”

陆绍迟正坐在主位上,膝上搁着本厚厚的书,被当中翻开。他连头都没有抬一下,更是懒得与她说话,架了架眼镜,又将书页翻过一页。

对于这样的淡漠,盛雅言竟是出奇地接受,张望一周就看见大厅的角落里,安静地站着三个仆人,于是又是笃定地笑了笑,“看来不只是这沙发,连下人……都是新面孔呀。”

“啪——”陆绍迟将厚重的书本合上,缓缓摘下鼻梁上的眼镜,用布仔细地擦了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盛雅言偏头,“我想说什么,你不知道么?”

话一说完,她便“腾”地站起身来,直直往楼梯那里走去。等到陆绍迟反应过来时,她已然跨上了台阶,“你做什么?”

盛雅言当即停下了步子,慢悠悠地转过身,脸上始终挂着的意味不明的笑,说明她并非是被他唬住了,而是压根儿就没打算真的上楼去。她的右手扶在扶手上,手指轮番敲打着一片光洁,一步两步极缓地回了下来。

她又走到陆绍迟的面前,玉指纤纤,点着他心口的位置,耳语道:“既然要藏,就给我藏得死死的。”

陆绍迟握住她的手,用了一些力气地甩开,“往后再要见面的话,就到陆家的宅子罢。”

盛雅言讥讽道:“怎么?是怕有人见了我难受,还是……怕我见了有些人,会发疯呀?”

陆绍迟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你最好,别想在我这里动什么心思。”

盛雅言“咯咯”地笑起来,起先还是掩嘴轻声的,然后便是笑得愈发大声起来,尖利的声音充斥着,在整个大厅里回荡。她一边狞笑着,一边说道:“我动心思?难道我动的那点心思,你就没想过?”

她说话的声音亦是有些许响的,响到透过细细的门缝,足以让那楼上的人,听得一清二楚。红漆的茶盘上,置着一些饭菜,两素一荤一汤一饭,搭配得十分合宜。

陆绍迟象征性地敲了敲门,就按下了石纹紫铜陶瓷的手把,用力往里一推。正对着房门的沙发里,坐着一个人,她的左臂曲起垂挂在身前,散着的长发有少许的蓬乱,目空一切平视着前方,即便是有人进来了,也不见得动一动。

如此的清冷淡漠,不是罗轻寒,又能是谁?

陆绍迟将茶盘里的饭菜一一摆到案几上,又将双银质的细筷递过去,道:“吃饭罢,这都饿着几天了。”

那筷子并没有被接过,就这样悬在空中好一会儿,陆绍迟只好将其搁到碗碟上,“你就准备一直这么饿着?大人尚且受得了,孩子……要怎么办?”当他说出“孩子”这两个字的时候,下意识便顿了一顿,眼里分明闪过一点的不喜。

“你怎样才肯放我走?”罗轻寒并没有理会他的话,只是又问了一次,这几日里已然问过无数遍的话,“你到底想做什么?”她想不到陆绍迟这样对待自己,最终是要做什么,却也明白绝不仅仅只是如此。

缄默,他依旧是一如既往的缄默,好一会儿才说了一句,“快吃罢,凉了伤胃。”然后,起身便出去了。

轻寒垂着的眼神从那些食物上瞟过,这几日她倒真是不曾吃过东西的,与其说是为了抗争,倒不如说是真的吃不下去。不过想一想,他方才说的有一句话倒是对的,长此以往,孩子定是要受不住的,她终于决意要进食。

可又像是有一个声音,隐约在提醒着什么,轻寒一下就丢掉了手里的银箸,满是惧意地护住腹部,就像是为了抵挡着某些可怕的东西。

诚然,盛雅言的话,字句皆入了她的耳,心思细腻如她,自然是猜测到了几分的。尽管没有全然的把握,但总归还是防备着的好,只是不吃他送来的东西,还能如何呢?

她秀眉微蹙,极力地思索着,黑白的眸子突然灵动地转了转,起身就像门口走去。她所在的房间倒是从未被反锁的,轻轻按下把手,门就从里打来了。

起先只是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她屏息听着外头的动静,按照这几日的观察,每每过了午饭的点,陆绍迟便是要出门去的,今日应当也是如此。

像是并没有什么声响的,轻寒将门又拉开一些,脚步轻巧地走出去,站在走廊上往下面看去,厅里空空荡荡的,只有几个仆人在安静地打扫。如此,她才挺了挺身,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一个丫头正在摆弄着楼梯口的青釉花瓶,里头插着枝色泽艳丽的茶花,花朵饱满开得正盛。她见从楼上下来的轻寒,便是低了低头,“罗小姐好。”

其余的人听到她这一声,皆向这头望了过来,异口同声喊道:“小姐好。”只是心中却都暗自纳闷,原来这位小姐,还是个六甲之身。

内室里的仆人本就是最新才换的,对上头的事亦是不清不楚,又因着一开始的三令五申,便只当她是这家里的女主人,再无碎嘴其他。

轻寒是十分镇定自然的样子,对他们浅浅一笑,“我随便走走,你们不用理会,各自忙罢。”

她装作只是在活动筋骨,四下随意地走着,一会儿就摸进了厨房里,又从厨房的门进到了后厨间。后厨间是仆人用来做饭吃饭的地方,平常不会有其余的人来,现下亦只有两个人在择着菜,大约是预备着晚间用的。见她进来,两人便欲起身来,轻寒却只是摆摆手,示意她们继续。

轻寒警惕地向后瞧了一眼,果然就见门外站着个人,便是方才那些丫头中的一个,装模作样地擦拭台面,眼神却是一直往里飘的。她又在里头转了一圈,看见一角方桌上的竹篮里,有一盘子的白面馒头,顿时便心生一计,对两个择菜的仆人道:“劳驾,可否替我煮一些菜粥?”

两个人一愣,然后才回过神来,丢下手里的菜叶,起身唯诺着点头,“好的,小姐。”

轻寒笑了笑,又冷眼瞥着她们往门口走去,一前一后交叠向前,正好遮住了外头的人。便在这时,她一手飞快的从竹篮上掠过,而后揣进了毛衣外套的口带中,做完这些,才若无其事地跟着走了出去。

走过大厅的时候,她的一步一步都是极为缓慢,扶着栏柱的手□□而上,一双杏眸却不住地打量着。只见那些丫头,面上是在做着活儿,但个个皆是眼神闪躲,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很显然,这宅子了所有人,都在监视着她,只要自己有一点点的风吹草动,怕是便要被团团围住的。

馒头已经冷了,这样冷的天气里,甚至有些发硬。轻寒的喉咙本就发干,实在是咽不下去,于是就走进盥洗室里,旋开自来水阀口,任由放了好一会儿,才用手掬过一点往嘴里送去。

管子里的水冰凉冰凉的,又夹杂着生水涩口的味道,直通到了心肺。她周身冷颤了一下,抬头就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面色发黄憔悴,眼下一片青褐,嘴唇亦无半点的血色。轻寒着实被自己的样子吓到了,又捧了些凉水,胡乱地抹了一把脸,才觉得精神了一些。

她疾步回到外间,抓起方才的馒头便大口咬了起来,尽管难以下咽,尽管喉咙像被利刃割据,她仍强迫自己吃下了整整的一个——她必须要保全自己,还有即将出世的孩子。

自鸣钟才敲过四下,陆绍迟便准时的从外头进门来,轻寒站在二楼的廊上,低下眼睛冷冷地看着他,一个仆人正与他说着什么,大约便是在向他报告自己的情况罢。

语罢,陆绍迟像是察觉到什么一样,抬起头就撞上了她满是寒意的眼眸,他竟微微地笑了笑,而后就直直走上楼来。

四目相接的时候,轻寒就已经回身进了屋里,陆绍迟看了看空荡荡的走廊,是掩不住的落寞。却又只是一会儿,他又扬起久违而温润的笑意,推开了那扇紧闭的门。

轻寒坐在沙发里,闭眼假寐,只是不想看见他,耳边传来说话的声音,“通行证已经拿到手了,等在过些日子,你便可以回宛城了。”

轻寒倏地睁开眼睛,清眸圆瞪,满是诧异,“回宛城?”

陆绍迟笑着,对于她的抵触,装成是毫无发生,“冬天就要到了,你不是一直都过不惯北方的冬天……”

“我何时说过要回宛城了?”她冷冷地打断他,转念又想到了一些什么,促目狐疑道,“宛城现在可是扶桑人的地盘,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陆绍迟强撑着的平常,在她漠然着质疑之下,终于是要土崩瓦解,“我不是什么厉害的人物,不过是手中有些钱财,在这个世道里,不至于难办事而已。”

“我是不会走的。”轻寒再一次说道。

“到时候走水路,船票我已经预备好了,”陆绍迟对于她的反对,自然是一点都不在意的,“你先去,等我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好了,便过去找你,然后我们再一起到外洋去……”

轻寒看着他,当真是觉得他疯了,才知原来他的目的,是不仅于此的。她心中隐隐生出一些害怕来,她想要逃出去,可是这里到处是看守着的人,严密得犹如金丝般的牢笼,凭她如今的样子,插翅难逃。

可是,又有谁能来救她呢?

一片空白的脑海里,突然就闪现过一张遥远而熟悉的面庞,还是与记忆一样的模样,一样的轮廓分明,一样的冷然而无半点笑意……

但那都是很久很久了啊……久到,连自己想起的时候,都是觉得那样的不真实。命运的造化就像是一个巨大火炉,任凭燃烧的时候是怎样巨大的火焰,但都有变为灰烬而湮灭的一刻,它倒是化成一缕青烟四散而去了,却徒留众人在一片寒冷中瑟瑟发抖。

屋门在这时被敲了两下,“陆先生。”

陆绍迟并未直接询问是何事,起身便去开门,那来传话的丫头面上露着些许的难色,低声向他一反耳语。

轻寒像是得了某些感应似得,“腾”地站起身来,张嘴便欲喊道:“救……”只是才发出了一个音,就被冲上前来的陆绍迟,一把捂住了嘴。她不停地扭动身子,到底是挣脱不了的,嘴里“呜呜”着想要说话,却哪里还说得出半个字来。

陆绍迟压着声音,面目有些发狠的狰狞,对那略略慌张的丫头说道:“你先下去,就说我稍后便到,别的一个字都不要多嘴。”

丫头浑身抖动一下,不住地点了点了,便退了下去。

他不知是拿了什么东西,随即就将轻寒的嘴堵了起来,又把人整个儿塞进了璧上的衣橱里,那衣橱本就是嵌在墙里的,橱门与墙面是一样的花色,合上之后就只有一条细不可见的缝隙,外人是极难发现的。他又解下自己的领带,将她的双脚绑在了一处,取下她脖子上的绷带挂绳,将完好的另一只手缠住,死死打了个结。

陆绍迟的眼里满是怜惜,拉上橱门之前,歉意道:“对不住,委屈你了。”

然后便是漫无边际的黑暗,只从那一条狭细的缝里,传来一点微弱的光亮,而那光下,是被泪水漾满的无助双眸。陆绍迟走出房门的时候,顺手打开了高脚案几上的留声机,黑色的塑胶片便开始一轮又一轮地旋转。

他在楼梯顶端稍稍站了一站,就看见了下头厅里站着的人,放开皱着的眉目,旋即又笑着往下走去,“不知顾帅到访,实在是有失礼数。”

顾敬之动了动身子,朝他看去,“陆先生言重了。”

陆绍迟忽的笑意微僵,探首看了看随在他后头的一队卫戍,是个个背着长.枪,半数已经进到大厅里,俨然是气势汹汹的。他有些压抑地一笑,任是机关算尽却还是心里发虚,“这是……”

顾敬之向后转了转,旁侧的人赶紧递过一样东西,是一张对折而叠的纸。他一边摊开那纸,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有人说您陆先生的买卖,做的是黑白两道的生意,私下里藏着不少的违禁物品,这是警察署的搜查令。”

陆绍迟岂会不知他真正的意图,若真是为着生意上的事,只怕自己早是要坐穿牢底了。而他早不查晚不查,又怎会不早不晚,偏偏在这个时候查?

况且,这甬平城里暗度陈仓的事,实则也就只有那么几条路子。而因着盛家的关系,他顾敬之想必不会轻易对自己动手的,更不用说是这般堂而皇之的上门来。既是如此,他的目的,便显然只有一个。

陆绍迟轻搓额际,不解道:“这究竟是何违禁之物,竟要劳驾到,您亲自出马的地步?”

顾敬之笑了笑,上前两步,“是什么,搜了不就知道了,冒犯了,陆先生。”

话落,他便向后摆了摆手,身后的一队人得了命令,便四散入内,行动虽不野蛮莽撞,却亦是仔细的不放过每一个角落。

陆绍迟点了点头,十分大方的样子,他后退一大步,手臂一伸,“请便罢。”

顾敬之负手踱步,暗自扫视着略显空旷的大厅,模样是散漫而不经心的。他的步子很慢,慢到每一声的回响,都能够被清晰地听见。

在路过扶梯口的花瓶时,他对着那一朵嫣红,便是随手一点,花瓣扑簌簌地落了下来,洒在暗红的绒毯上,只留下嫩黄色的一簇花蕊。

陆绍迟的手心里,隐隐冒出一层汗来,随着顾敬之走进那屋里的脚步,变得越发湿润。悠扬的音乐声充满着整间屋子,大约是西方的古典音乐,又衬着里头简雅大气的装点,更显得主人的品味不落俗套。

音乐的声音有些大,顾敬之见他并未有关上的意思,便道:“陆先生的品味,果真是不同一般的。”

陆绍迟笑道:“不过是一些,读书人假模假式的毛病罢了,不足挂齿。”

顾敬之听了,亦是笑笑不说话,顾自沿着墙沿缓步走着圈,犀利而精明的眼神,不放过半点的线索。

只是,从那墙后传来的阵阵敲打之声,被淹没在高亢激昂的起伏中,他到底还是没能听见。

透过缝隙,轻寒可以清楚地瞧见在外头的就是他,心头燃起的希望,促使她奋力地拍打着四壁。只是她的四肢皆被缚住,全身发麻,再加上本就重的身子,根本就使不上多大的劲,双脚才没跺几下,便失去了力气。她只好用额头去撞那壁门,一下又一下,丝毫不知疼痛似的。

只是她明显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动作却越来越弱,到最后,甚至连抬头的气力都没有了。她把头歪向一边,微微喘息着,因为意识涣散而变得迷蒙的眼眸,无力地看向外头,手指轻轻地弹动了一下,却是再也无法举起。

顾敬之总觉得这屋子是不同的,可也并未发现任何的异样。他走过那转着的留声机时,抬手就将唱针从胶片上拨了下来,乐声戛然而止,空间里瞬间变得十分安静。

陆绍迟的心里却是如同擂鼓,他有些小心地瞥向衣橱,只见那里严密如无缝,是悄然无声的。神色因不安而四处漂浮,就见那沙发的脚踏旁,赫然躺着一条丝质的帕子,而就在下一秒,那帕子便被捏在了顾敬之的指尖。

陆绍迟当即说道:“方才雅言来过,应当是她落下了的。”

帕子的一角,绣着朵简单的玉兰,花样倒是平常多见的。只不过,令顾敬之更为清楚的却是,这绝不会是盛雅言东西。他两人毕竟自幼一同长大,一些平日的喜好,还是了解一点的,而那些所谓旧派的物什便是她最为不喜的,像是长衫,像是苏绣的绸伞,亦或是这样的丝帕……

他搓了搓指尖软滑的料子,弯腰将其放到了案几上,低垂的面目上笑意聚起,“陆先生不必解释。”

陆绍迟暗悔多言,才想到他并不曾问起什么,反倒是自己急于辩驳。他懊恼着,但凡是涉及到她的事,偏差总是来的这样多。

俩人回到楼下的时候,所有的卫戍已是列队齐整,顾敬之见那为首的卫队长,轻微的向着自己摇了摇头,便道:“看来都是些子虚乌有的事,今日之事,还望陆先生见谅。”

陆绍迟颔首道:“是陆某应当感谢才对,若不是顾帅今日还予清白,这悠悠众口怕是难以堵住的。”

顾敬之看着眼前故作顺服的人,杀伐的寒意皱起,面上是毫无波澜的,知道一声“留步”,便转身大步离开。

等到最后的两个卫兵彻底离去后,陆绍迟便拿起了电话的听筒,飞快地播出一段号码,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最迟今晚十二点,我一定要上船。”

夜里的风很凉很凉,江岸上更是如此。

已经是深秋初冬的季节,昼夜里的温差极大,轻寒的衣衫还是略略显得单薄的,从车里下来的时候,冷不防地打了个寒噤。陆绍迟脱下身上的西服外套,就往她的肩头披去,轻寒微微挣扎了一下,衣裳就落在了地上,在清冷的月光下,扬起一地的尘土。

陆绍迟捡起衣裳拍了拍,也不穿回去,只是挂在臂弯上,“那便先回车里罢,船很快就到了。”

话落,轻寒便向他投去愤怒的目光,从来没有一次,她会像此刻一般的憎恶他。这样的陆绍迟,已经全然没有了当初的模样,他曾经如同阳光的明亮,已经完完全全的被黑暗所吞噬。就像是在一个漆黑、潮湿而狭小的世界,一个,陌生至极的世界。

平静的水面,荡起宽泛的涟漪,传来阵阵的水声。一艘小船渐渐向岸边靠近,只有船头荡着一盏昏暗的煤油灯,他们看不见船夫的脸,只听见他喊了一句,“是陆先生?”

陆绍迟答应一声,就像那人走去,借着油灯昏暗的光,轻寒看见他掏出一卷厚厚的钞票,向那船夫递去,“快,立刻就走。”

可那船夫却是迟迟没有接过去,反倒是耍起了坐地起价的手段,“大半夜的,您这突然就要走,也没说是两个人,回头我还得送您折回来,就这么一点钱,划不来呀。”

陆绍迟有了些许的怒意,厉声道:“就你这么一辆破船,还敢漫天要价。”

那船夫似乎吃定了他的非走不可,仍是不松口,“就这一辆,您爱要不要,不过这南下的船,可是就快开了,要是现在走还能赶上下一个停靠,若是错过了,等船再一出了甬平地界儿,您就只能再等个十天半个月的了。”

陆绍迟看着那人的嘴脸,咬牙切齿却也是无法,他本就是临时决定要走的,距离的计划的日子,生生提前了十余天。南下的船本就少,到宛城的又都是走得暗路,他们只能雇船到达下一个停靠点,在从那里投毒撒偷渡上船。

显然,船夫就是料定了他的焦急与不可见人,才会如此漫天要价。陆绍迟又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两卷钱来,加在一起着实便是一笔不小数目,估摸着足够平常人家几年的开销。

轻寒心下一惊,没想到他会为了这一段极短的路程,花上如此的代价,他要送走自己的决心,由此可见一斑。她顿时心生畏惧,一下就打消了原本想要说服于他的想法——她要逃。

轻寒靠在车子的一侧,缓慢而悄声地向后移动着,她屏息凝神、目不转睛地盯着陆绍迟的背影,在心里暗数过三下,便开始拼尽全力地蹦跑。

风从耳旁呼呼吹过,她一手护着肚子,两只脚不停地交替着。她只知道跑,一往无前的跑,只是这样的身躯,只是跑了一点的距离,便被身后赶上的人,轻而易举的一把抓了回去。陆绍迟将她紧紧地箍在怀里,半拖半搡着朝小船的方向往回走去,他一言不发,只是不断加深手上的力道。

轻寒气弱体虚,自然抗争不过,就这样被按到了船上,陆绍迟亦在一旁坐了下来,冷言吩咐道:“开船。”

对于这样的场面,船夫自然是见怪不怪的,扬起船桨就划开了江面。只是船还未见的动一动,便被一处突如其来的白光所笼罩,晃得三人直用手遮挡。

陆绍迟当下便觉得不妙,冲着船夫大喊一声,“快走。”

船桨才在空中转了半轮,便被两声枪响给打断了,两枚无影的子弹,伴着震耳的枪声,从他的两侧“嗖嗖”飞过。那船夫只是个狡诈小人,本就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听到有人开枪的声音,便是被吓得丢了手里的桨,又飞快的一头扎进了水里,不见踪影。

轻寒看不清来人的面目,只是像见到救命稻草一样,跌撞着想要跳下船去,却是一个趔趄,差点儿便栽倒了地面上。幸而身后的陆绍迟眼疾手快,才将她拉了住,慢慢扶了起来。

那些人又靠近了一些,又适时得停下了步子,只有为首一人仍在往前走着。他负光而来,轻寒看不见他的样貌,只能瞧见他笔挺的身姿,还有空气里弥漫着的,淡淡的硝烟味道。

罗轻寒坐在车子里,车轮碾过坑坑洼洼的黄土地面,人也跟着一摇一晃的。狭小空间里的气氛显得有些滞闷,轻寒只是低着头,一只手有些紧张地拧着衣边,手心里尽是湿濡。

身边的人轻咳一记,她便陡然打了一个寒噤,然后便传来低沉缓慢的说话声,“我倒是没想到,他陆绍迟决计要送走的人,居然会是你。”

轻寒抿了抿嘴唇,偏过头去看他,就见他隐藏在暗影里的面目正好露了出来,路边挂着的油灯散发出昏黄的光来,在他脸上毫无规律的一一掠过,忽明忽暗的。

两人的目光正正对上,他又说道:“但愿我不会是个不速之客。”

轻寒勉强地笑了笑,“您说笑了。”

“怎么,这离了顾家,弟妹倒是连声‘大哥’,都不愿叫了的?”

轻寒闻言一顿,就见顾信之的身子往前伏了伏,胳膊肘支在膝上,探过头来,饶是别有他意地侧目瞧着自己。

这细微的靠近,即便只是毫厘的距离,也令她感到不适,便往角落里又靠进去了些,“……大哥哪里的话,我如今的境地,想必你也是知晓的,着实不过是怕高攀不起。”

顾信之十分爽朗地大笑两声,“弟妹的心思未免也过于谨慎了些,我可是向来将你当做自家人的。”

听得他这样虚掩的话,轻寒的心里是嗤笑的,嘴上却只好说道:“多谢大哥抬爱,我于大哥,自然也是如同兄长一般的。”

仿若就是在等着她松口,顾信之顺势道,“既是如此,四妹妹你也无需见外,不妨便到我府上去安心养着,我也好命人好生照料你,还有……”他顿了顿,眼神往轻寒的腹部飘去,“我将来的侄子。”

轻寒不知道他究竟在打着什么算盘,但亦是明白他绝不会是纯粹的善意,就像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她进退不是。

顾信之为了截住自己,如此费时劳力,现在的商量,想必也只是表面功夫而已。想来她能做的,也只能是点头答应,即便这一次是能够拒绝的了的,也难保再次落入方才的境地里。

左右是逃不开的,即便是反复思忖,权衡利弊,却也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陷阱里去罢了。

总还是想要试一试的,轻寒婉言道:“其实倒也不打紧的,大哥才从外头回来,想必定是有诸多事务,我还是不要再添乱的好。”

顾信之眯了眯眼,她的话到底还是有些刺到他了的,“有你大嫂照料,乱子也添不到我头上来。”

对于这话里的冷意,轻寒明显的便察觉到了几分,惧怕使得她不敢再推脱,“那便……”

话还未说完,车子倒是慢慢地停了下来。顾信之皱了皱眉头,不耐地朝着汽车夫问道:“怎么停下来了?”

汽车夫应道:“前头有人,给拦在路口了。”

顾信之向前凑了凑,从玻璃窗里看出去,就见前头的岔路的路口,皆被几辆漆黑色的汽车挡的严严实实。汽车打着灯,雪亮的灯光直直地射向地面,映得一地光辉,他了然似得“哼”了一声,“再开上去。”

汽车夫随即又发动了车子,以极缓的速度缓缓向前靠近,到了只有几步的距离后,方才停了下来,顾信之当即推开车门走出去。

没有了遮蔽的障碍,轻寒亦是疑惑地探了探头,往前头看去。只见那汽车灯的光亮,因为靠的近了,而显得越发刺眼,在墨染的黑夜里散发着冲天的光芒。

逆光而立的人,在地上投下一个斜长的阴影,白炽的亮光将他笼着,混杂着路边煤油灯的暖光,整个人就像是镀着一圈金边似的,令人恍惚。

顾信之走得近了,便是两个有着几分相像的身影,只是形虽似同,内里却是掩不住的针锋麦芒。

顾信之将手背在身后,又踱了几步,打量了一番在顾敬之身后列队齐整的车与人,道:“阵仗摆得倒是大。”

顾敬之并不理会他的顾左右而言他,开门见山地道:“我是来接人的。”

顾信之挑眉,啧啧诓笑道:“原本还想着让弟妹去府上住些日子的,现在看来是不成了……”

未及他说完话,顾敬之便迈过步子从旁掠过,向那后头的车子走去。这般的目中无他,未免令顾信之心生不快,但在这个档口却也不好发作,只能强压了下去。

轻寒坐在车里,看着他一步一步向着自己走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那样子是久别重逢的,就像是已经干涸到龟裂的土地,漫过一层浅浅的雨霖,湿润了一点的土壤。

车门被拉开的时候,夜风一下就钻了进来,轻寒有些发冷的缩着身子,她低下头不愿再去看他,只是听见从头顶传来他的声音,“下车。”

她愣了愣,似乎是在想着一个根本无需去想的问题,又像是脑子里一片空白。顾敬之只能看见她的发线,不动神色地挪了挪自己的位置,好站在车门风口的位置,又重复着说道:“下来,我送你回去。”

轻寒这才回过神来,扶着车框有些吃力地踩到外头的地上,直起身子的时候,扑面而来的是阵阵熟悉的味道,像是衣上皂角淡淡的香气,又像是烟草浅浅的味道。眼眶里的热涌翻腾而上,几欲落下,却又在一瞬间,萦绕的气息便又散开了,只剩下空气里冷涩淡漠的寒意。

她看见他顾自向前走去,心头的失落与苦涩轰然而至。她跟着那沉稳的步子,缓缓移动着,踩在泥土地上的脚步,深一脚浅一脚的,就像此刻的心,忽上而忽下。

轻寒坐进车子里,车门便从外被“哐”的关上了,她不自觉地就去寻那离去的身影,好像就快要失去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一般。所幸,他绕过车尾,一同坐了进来。身旁的位子,往下一坠,就像一颗心沉沉的定了下来。

如此安稳的一眠,到好似许久未曾又过了,即便醒来的时候,脖颈处仍有隐隐的酸意。轻寒看了看外头,天际处泛着盈盈的蓝光,应当是天快亮了罢。

她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了的,一觉竟就到了天亮,有应着如此处境,心中难免觉得有些荒唐,正思量着该如何开口时,却瞥见身侧空无一人。轻寒转了转身,看清了车里只有自己的时候,又为着方才的行径觉得好笑,生生在心中将自己嘲弄了一番。

从车子里出来的时候,轻寒才瞧见外头四五步开外站着个人,想来该是昨儿夜里的汽车夫了。他听见后头的响动就转了过来,见是她下车来,随即便上前躬了躬身,“夫人。”

许久未听见这样的称呼,轻寒有着些许的不适应,问道:“你……站了一宿?”

汽车夫点了点头,“司令吩咐了,说是等您醒了。”

“真是对不住了,”轻寒看着空空荡荡的四周,突觉一阵凉意袭来,沉默半许却还是按捺不住,“他……”

汽车夫狐疑着抬头,瞧了她一眼才反应过来,回道:“司令昨儿个夜里便走了,只是让等天亮了,再把车子开回去便是。”

轻寒晃神地点了点头,“多谢你,那便请回罢。”

汽车夫又是躬了躬身,便进到车里,将车子开了出去。拐过孤幼院的时候,却又停了下来,顾敬之从一旁的门廊后头走出来,倒像是极为熟稔似的,弯腰就钻进了车后座里,汽车立时绝尘离去。

轻寒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就看见小十四两手提着裤子,摸摸索索地正往屋里走去,不免觉得十分的可爱。

小十四亦是瞧见了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便飞奔而来,一边又大声叫道:“罗老师……”

轻寒揽住他小小的身子,笑道:“老师先帮你把衣服穿好。”

小十四是个聪明的孩子,听得她这样说道,便攥着她的手往廊下的围栏走去,一下就爬上到了栏座上头,这样的高度,正好可以令她以最轻松的姿势站着。

这样小的孩子,竟也知道要如此贴心,轻寒倒是有些意外的感动,又或许是日益渐强的,初为人母的天性,使得她满心的欣悦。

“老师,这些天您去哪儿了呀?可把云姐姐急坏了……”小十四的声音奶声奶气的,任由轻寒替他整理着衣裤。

那些不好的记忆又出现在脑海里,轻寒着实不想再去回忆,又怕是想着想着,便又会触及到某些原本就不该记起的,“老师…是在和云姐姐玩捉迷藏呢。”

稚嫩的声音“哦”了一声,“那一定是老师你赢了,云姐姐都找不到,一定是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孩子的心性总是如此天真,以至于再是不像样的谎言,也轻而易举就可以让他们相信,轻寒低低地应道:“是呀,很远很远……”

“那老师是怎么回来的呢?”小十四倒是乐此不疲的。

“下来吧,”轻寒拉着他的手,将他从栏座上带下来,“老师遇见了一个好人,他就将我送回来了。”

小十四晃着小小的脑袋,“那他一定是从天上来的神仙,要不然他怎么知道您住在这里呢?”

轻寒觉得越发好笑,但还是耐着性子说道:“老师可以告诉……”

话语倏得便是止住了,是啊,他不知道的,她可以告诉他,但她并不曾说过的,他却是了如指掌,这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深秋初冬的天,亮的有些晚,这一会儿才刚开始出现朝霞,太阳从厚重的云层下升起来,大地便染上了灿灿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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