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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捭阖

难道所谓的历史竟然充斥着谎言?

没什么稀罕,正因为众口铄金,必会谎言充斥。也许有一天,人类终会在日积月累的谎言与自欺中走向灭亡……

张仪加快脚步走向那座尘封的大门,可每迈出一步又似跋涉荒漠般漫长,心思瞬息间更如怒涛卷涌。

就在见到“有施”两个字的那一刻,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怪异的大型人面蛇不停地嘶叫“没戏”、“末事”、“莫西……”

这个人,从不是夏朝末代王后,她永远是有施一族的妹喜。

这个人便是一千多年被指责为“祸水始祖”、“第一个亡国妖妇”,人人得而诛之的“有施”一族公主——施妹喜。

夏代末期,夏王桀横征暴敛,九夷中强悍的有施氏带头反抗,夏桀发动重兵缴杀有施,有施族被血洗,全军覆没,只剩老幼病残几近灭族。危难之际,公主施妹喜走向前沿,她凭借惊人的美貌、智慧与魅力扭转乾坤,平息了夏桀的怒火,征服了这位凶悍的暴君,保住了所剩无几的族人。

不仅如此,事情还远未完结。

据说夏桀喜新厌旧,她一度失宠被弃,被流放荒野,可不久后再度奇迹上位,一举登上王后宝座。此后,更是对夏桀投其所好,贪残奢靡,极尽妖媚之能事。她不时扮作男装,忽男忽女将其迷得神魂颠倒,对自己言听计从,将一个泱泱大国玩弄于鼓掌之间。在妹喜的蛊惑之下,夏桀更为荒淫暴虐,残杀忠良、挥霍无度、耗空国库,二人作酒池肉林彻夜狂欢,让本已腐败的夏王朝人心失尽、臣叛亲离,加速了夏代的崩溃。

不知她何时遇到伊尹,不知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如今看来,施妹喜的身份更似一个隐藏极深的倾国间谍,她背负着使命,与伊尹合作,秘传军机情报,里应外合,成功地策划了商汤灭夏,报了亲族被杀戮之仇,协助商汤、伊尹再造一个新的时代。

坚实的门廊下,长明灯幽暗的火光飘忽、凄冷,映射着硬如寒冰的石门。

和面对青铜桑树棺一般,张仪手捧“王”形钥匙,再次驻足阶前恭敬虔诚地俯首,长跪叩拜。

“哥,你不是鬼上身了吧?变得和徐伯伯一样迷信。”小召歪着脑袋,奇怪地瞧着他笑。

石门上,镌刻着两个远古数字。

张仪抬头快速辨认,起身启动钥匙打开了石门。刚入鬼谷时,曾被强迫背熟上古到如今的历史纪年。这两个数字记载着两个日期。

第一个数字,正是夏桀国灭被流放南巢后不久。据说夏桀落败时,文武双全的妹喜披挂上阵,负隅顽抗,保住了夏桀的命。如今看来,施妹喜可能以密探功臣的身份说服商汤,允许夏桀带着最后的部族流放蛮荒,而并未如商代最后一个暴君商纣一般横死鹿台。

可是,到达流放地之后,同行的施妹喜便人间蒸发,从此杳无踪迹。

纵观其行止,施妹喜可谓一位了不起的纵横家,她超逸于尘俗之上,周旋在三种势力之间,捭阖天下,运筹全局,保住了最多的人。

第二个数字,是伊尹去世之前约十五年。

“哥,快点呀,小心那人追上来借尸还魂。不过你别怕,有我保护你呐!哈哈。”

小召咯咯笑着,牵着张仪的手往前奔。

沿途,燃烧着奇异液体的灯盏,间隔着一路点亮。小召新奇地东张西望,抢在前面蹦蹦跳跳,一口气跑上一连串的台阶。

厚重的石门内甚为平静,并没有外间的玄关与杀机。

千年的积尘留下两串脚印,登上约莫二十级台阶,二人来到一座小小的单扇石门前。

“呵呵,欢迎大仙回家!”小召促狭地瞧着张仪,扮了个鬼脸。“好好想想,这是你雕的蛇吗?嗯?”

一个双头的人面蛇雕刻在门扇上,惟妙惟肖,似乎出自一个女子的手笔。一张人脸凌厉威慑,另一张人脸笑容可掬,风格甚是呆萌滑稽。

门闸从外间扣上,横向有一道粗大的门栓。张仪伸出双手,恭敬小心地取下门栓,轻轻往前推,小型的石门竟应手而开。

“呵呵,都不敢吱声了,这就叫报应,你本想鬼呀神的骗徐伯伯,倒把自己给吓住了,哈!”

小召继续幸灾乐祸地打哈哈。

石质的洞窟朴素、寒冷,好似一个小型的客厅。一盏青铜打造的长明灯高挂在洞穴的顶端,将房中的空间照亮。

“找出路,出路。”

张仪暗自念叨,收敛心神,沉默地环视着房中的格局。对面正中的石壁上,醒目地雕刻着一幅浑朴、精湛的图腾。代表夏朝的太阳逆光轮与代表着有施族的神猪龙相互勾连,飞翔腾跃,围绕着象征商代的北冥玄鸟。

往左,竟也有三道坚固、粗大的门闸,从里间横向锁牢门庭,门庭呈圆形,装饰着三道平行轨道一般的边环,周边雕刻着奇异、神妙的星图。

多半是一个通道,在主人去世后被从里间加固封死。

张仪用力搬下三道门闸,可除了轨道与星图的浮雕,并没有可以开启圆形门状图案的机关。

周边凿刻的星图,大致中间为紫微垣,左青龙、右白虎,下朱雀、上玄武,四象模拟天人合一。

可是,三条轨道是什么意思?张仪摩挲着墙壁上辩驳、断续的轨迹……甚是震惊。这些残破与断裂并非天然侵蚀,而是有意为之。断续的轨道竟然构成一个没有分解断开之前,连成环形的八卦。模拟着宇宙、星宿的运行……

“静观星云动,挥斥经纬间,伟大的公主果然不同凡响,极可能是有施一族后期的族长……”

此刻,张仪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敬佩,摸索着一道道凿痕。

一定另有通路!

按照这般心灵层级,极致的施妹喜应是始终回避着伊尹,伊尹的虔敬守卫在神庙、机关等外围,终生也没有跨入这道门栏。

“这里有些像一个女孩子的闺房呢。”

乘着张仪解密出路,小召好奇地四面转悠。石窟改造的空间不大,看上去就一室一厅。空中淡淡散发着降龙木树根的香味儿。一个长条形的石龛摆在对面的绘制着图腾的石壁下。

右边,进入内室的门口,一座石矶上放置着远古的排箫、埙,另有一顶漂亮的皮革毡帽摆在一旁,尖尖圆圆,甚是可爱。小召饶有兴趣地跑过去,摸了摸帽上插着的翎羽。张望着,继续朝内室探索。

太阳、月亮、星辰、四象、八卦……轨道。

星图、轨道浮雕前,张仪的手指在凸凹之间划过。

太阳逆转,不对,应是改天换地,道法自然。商族对应着玄鸟,属朱雀图腾,玄鸟飞离北冥一统南北,玄鸟向南。神猪龙对应玄武,龙蛇一族。

张仪扣住环状八卦的凹槽,将日月轨道左旋,或许朱雀、玄武南北呼应,卦象关联一致便是开阖变化、神机所在。

“天三门兮地四户,天地都在一掌中……”

师父教授的口诀再次微隐交织,显现作用,是传承、转世?还是巧合?果然,星辰、日月、南北连成一线,幻方与黄道斜角合一,门庭终于松动、默默地旋转、开启。张仪赶紧越过门扇,石门背后竟然与山石浑然一体,掩饰得万无一失,极为巧妙。

第一道门后,是一座水井,水井对面连接着第二道门。门庭同样大巧若拙,设计、隐藏得天衣无缝。

“哥,不得了啊!快来呀!”

尖叫声钢丝一般,穿透曲折空间,是小召。张仪急忙将石门还原,三步两步匆匆赶回石厅。

只见小召两眼如铜铃,灿灿放光,正踮起脚瞪着厅中长条石龛上的什么东西。所谓灯下黑,刚进门时,二人并未留意长明灯盏下暗影中的物件。

“哥!快来快来!快来看你老婆,好美、漂亮,哎呦咧……”

小召招着手,啧啧赞叹。

“哦?真的?”张仪见状略松口气,忙凑过来。

“好像有一点儿像师姐呢,哎,可惜她……不说了,只怪我认识的人少,看谁都象熟人。”

小召长吁短叹,仍是目不转睛。

长方形石龛朝着图腾略略倾斜,台面上展开着一幅精心制成的羊皮面画卷。影影绰绰的灯影中,一位远古时代的美人头戴华贵羽冠,孑然而立,一枚代表族长之尊的神猪龙金箍套在额头上,凌厉、奇美、高贵。身上是一袭白毛镶边的精美毡袍,百褶的金边裙摆异彩焕发、风姿绰约……眉目之间晶莹清秀、顾盼生辉,正是有施族的装扮。

“有施妹喜骨殖绘图。”

张仪的目光落在下端古代的象形文字上,心中一凛。

图画由填色绘彩,深深镶嵌在羊皮卷上,竟然是用妹喜的骨灰混合各色丹砂嵌绘而成!

“妹……喜……绘图,这几个老字我好像认识。啊?哥,是不是夏代那个亡国的妖精啊?”

“她不是妖精,她是一位再造天下的英雄!”

小召闻言,勾着头继续从头到脚地细看、审视。

“哦?是呀,我看也不像坏人,可能我又认错字了……这个美女和师姐、墨玉一样挺正经的,据说妖精都是不穿衣服跳舞……而且,她还挺贫穷,柜子里衣服都朽坏了,只有这个高级的绢子。应该挺贵挺值钱!”

小召举起一块两尺见方的缯帛,对着长明灯假装内行地辨别。银光流动,古老华贵的绢帛上竟绣满密密的字迹。

“给哥看看。”

张仪一把拧过来,双手捧在手心,郑重地匆匆浏览。瞧见张仪罕见的严肃认真的神情,小召笑得露出两只小虎牙。

“喂喂,哥,写些个啥?看把你紧张的,难道,是你前世的老婆留给你的情书?”

小召正摇头晃脑地开玩笑,只听“吧嗒、啪嗒”两声,竟有两大滴眼泪掉落在美人图上。泛黄的画幅因年深月久、质料变化,妹喜的右边衣袖处顿时侵蚀漫漶,被滴出了两个洞。

小召的笑容顿时僵住,合不拢嘴,惊讶地仰头上下打量张仪。

“我靠!哥……我……算见识了!你还真能自作多情……果真有毛病啊,你还真把人家当成你老婆了呀?我服了你了,这是被美哭,还是死了老婆哭?你神经病呀,我说着玩逗你的啦!你还当真啦?”

“妹子,这个哥留着。”

衣襟被人面蛇咬坏,张仪小心地卷起缯帛,放进的袖口中扎紧。小召不可理喻地瞧着他。

“我晕!难道真是情书?师姐说的没错,你还真是个花心大萝卜、大花痴,简直脑筋坏掉了,见一个爱一个!”

张仪冲着小召笑笑,做了个出发的手势,二人抓紧时间往回走。小召跟在后面,继续看疯子一样瞧着他,笑着喋喋不休。

“不行啊哥,咱们亲兄弟明算账。这个可是我发现的,肯定很值钱!至少五十两银子吧?”

“好,加上前面的,哥欠你二百两。”

小召听闻,立刻喜笑颜开。“好啊好啊!不许反悔!哥,我现在可知道怎么挣你的钱了……可惜,你虽迷恋这个美女,人家喜欢的是另一个人。她房间里有挺多的薄铜板,上面全刻着一个字,太重了,我搬不动,就没打主意。”

“什么字?”

“一个‘挚’字。呵,这个字我认识。”

张仪闻言,突然顿住脚步。二人正好重新走到入口的大型石门前,青铜神树下,那具大型的水棺仍旧守卫在门外。长明灯寂寞的映射中,泛着远古青铜清幽、冷峻、忧郁的光亮。

“哥,‘挚’是什么?谁是‘挚’呢?你说……”

“就是这位前辈。”

张仪凝视着肃穆的水棺,答道。小召一时愣住了。

墓穴的上端,徐郎中和师姐仍在等消息。没有时间逗留、感慨。张仪快速拍了拍小召的脑袋。

“这个墓穴没有什么危险,哥尽快接他们下来。你在这儿等,还是和哥一起上去?”

小召瞧了瞧枝蔓丛生的高大青铜神树,吐了吐舌头。“我在这儿等着,哥,你可快点儿啊。”

“嗯。”

张仪纵身抓住枝蔓,加速向上攀去。

“有施妹喜,眉目清兮。妆霓彩衣,袅娜飞兮。晶莹雨露,人之怜兮。”

美人骨殖图、绣品文字的记载交迭着,不断地在脑际闪现,忘不了、挥不去。

商汤灭夏之后,这位前代妖后因“祸国殃民”、臭名昭著,且鸣条决战之时执意保卫夏桀,落败后执意与夏桀部族一道流放南巢,商汤放弃了对她的正名。

自她从流放地独自逃脱之后,遭到了来自夏桀旧部、商汤新朝双重的追捕、围攻。

很长一段时间,这位决绝顽强的绝代佳人遗世独立,独自一人藏匿、生活在幽深的地下,自绝于所有人类,只有一群恐怖的人面蛇陪伴、护卫着她。

这位聪慧的女子和剑族风庸一般,掌握了驾驭这群灵蛇的方法,在阴森幽暗、不见天日的环境中,依然保持乐观、骄傲的本性,她教会了每条蛇叫自己的名字,快乐地和它们生活在一起……

直到多年后的一天,有施一族、伊尹发现了她的踪迹。

当初,她被夏桀抛弃,流放洹水的日子遇到了伊尹,共同策划了联合九夷、以商代夏的宏图。可当意识到某种特殊的情愫,二人反而刻意疏远,恪守距离。

这个绝世的奇女子终其一生俯瞰天地,辅助有施一族,紧闭石门回避着伊尹,直到嘱咐族人将自己火化的后一天。

C型的神龙,生命的轮回……吞吐时光,再造世纪。

因今生已无以为报,除了伊尹,有施一族设坛热烈祭奠、制礼作法,期盼着重生的是这位部族的女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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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爱的读者亲,新年快乐!故事新年继续,不好意思,总是有点慢~~~总希望能更好地呈现给大家,请大家多提宝贵意见!祝新年好运,顺遂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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