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奈又一次躺在床上看着那张卡片。
说实话在第三者看来这就是一张极为普通的硬纸卡，背面画了不少圈圈，就像无良连锁超市为诱导消费而推出的抽奖卡一样。
她消磨时间的方式有很多，数空气也好，咬舌头也好发呆也好胡思乱想也好，都是很熟练的招式，现在招式又多了一种……看卡片。
她不知道该把那股从隐藏在阴影中的记忆按回去还是老老实实把它们请出来塞进目前处于运营状态的心灵柜之中，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她根本没有办法让它们完全消失，良心或者说是负罪感在阻止她这么做。
卡片不比她年轻多少，这点她很清楚，不过经过这么些年岁月的洗礼它还保持着一张卡片该给人的干爽轻滑感，摸起来还不错。
银行经常在卡面材料上下功夫好让智商可能欠费的人们在不考虑自己需求的情况下选择他们家的卡，精美而又结实的卡片会激发人的收集欲望。
珈奈手指轻轻摩挲着卡片，但她没有半点抚摸自己银行卡时的舒爽感。
那上面每一道细小的裂纹，每一个圈，每一条浅浅折痕，都记录的她的过去。
……
……
珈奈知道自己还小，她很小，有很多事情即使做错了大人们也不会怎么责怪她，虽然确实是她的不对。
她也明白自己处于一个不太健康的家庭环境里，在家里自己的孩童身份不代表自己能得到多少特殊优待，所以她把对“特权”的渴望留在心中，表现得尽量听话些。
但她无法用自己的努力换来不被打骂的结果，无论是爸爸还是妈妈都不知什么时候找出奇怪的理由训斥自己。
比如地没扫干净啦，茶里糖放少啦，又跟外面孩子远程互喊啦……
她在每一次被打骂后都会总结经验好让下次自己不再犯同样的错误，她在试图寻找一种安全的生活方式，但总会有自己以前根本没想过的岔子出现。
所以在后一段时间的低头挨骂中她开始用发呆来度过那段精神受打击的时光。既然自己永远无法避免，那就不再朝那个方向努力。
但在这个奇怪的建筑中，小珈奈感觉生活的难度要比家中简单很多。
白衣助手们经常把注意事项跟禁止事项念给孩子们听，可惜这里的孩子们大部分都不太识字，不然助手会把印有事项的纸留下。
珈奈跟其他几个认些字的无法作为有效说服力。
所以她就在每次助手念注意事项的时候开足脑筋把每一句话都记下来，然后她发现自己就不会跟那些注意力不在上面的孩子一样犯这些不该犯的错误。
而如果自己犯了没有记在事项上的错误，助手们会先交头接耳一会，随后郑重告诉自己以后不准再犯，同时把这一条加上去然后再给孩子们念一遍。
这是珈奈有一次故意用笔在走廊干净的墙上画了个人才得出的结论，她画的还是那个住在垃圾场旁边的长胡子大叔，尽管她不自觉地把胡子一直画到腰上。
助手们发现之后只是愣了一会，然后分几个去清洁墙面，剩下的来跟珈奈絮絮叨叨。
在表现出诚恳的道歉态度之后，珈奈没有受到任何处罚就平平安安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如果说有什么收获的话，那就是在禁止事项上多了一条禁止在墙壁以及其他地方乱涂乱画。
她心里明白即使自己做出更出格的事也大概不会被罚，但她也确信有一条看不见的底线在那里，只要自己碰一下就会招来难以想象的结果。
这里的生活比较安逸，也比较乏味，每天的课程她可以跟上，而大概一二十天一次的抽血也是一样，她胳膊上有不少针眼，这代表着她承受过的痛苦，但总比有些孩子身上的伤痕要好。
一些孩子仍然用哭闹与挣扎踢打来反抗无法反抗的抽血以及其他珈奈搞不懂的东西，他们没有理由成功，换来的只是几下老练的抽打以及更迅速的抽血过程。
珈奈发现每次轮到自己时那些白衣助手都会更温和一些，有时他们还会跟自己聊聊天，而不是像对那些不听话的孩子一样粗暴而又不耐烦。
她喜欢这种比较无奈的舒适，她明白自己已经取得了助手们的些许信任与友善……或许可以这么理解。
而她最需要取得信任的就是菲力了，因为菲力是这里的领导者，在珈奈所见到的人之中，菲力的话是没谁敢反驳的。
而她不知道具体该如何去做这件事，自己能办到的只是他们说什么自己做什么，至于有什么是需要自己去探索的？小珈奈不清楚，她也有些担心自己贸然行动会招致菲力的反感，上次她在试探白衣助手们的底线时就看到菲力看自己的眼神变了。
带着点厌恶，还有不满。
于是她知道自己需要老实下来。
但至少从目前情况来看她大概在这些孩子中是评价很高的，助手们一般都认识她，有时候自己上课时他们还会旁观，而其他孩子们就一般没有这个待遇。
“九十九号！”、“珈奈！”、“九十九号！”，诸如此类的喊声已经让珈奈成功建立起把自己同九十九号联系到一起的潜意识反应。
查房的工作有时仍会交给她，每到这时她就需要拿起那张小卡片，在白衣助手的带领下出入各个房间。
房间里的孩子们都有着千奇百怪的行为，有的坐在床上哭泣，有的躺在地上发呆，而有的会跟一个杯子玩得不亦乐乎……大家都有事做。
每确认一个房间中有正确的孩子，珈奈就在卡片上画个圈，她不太明白既然房间里装有摄像头那还要自己过来干什么，不过这是要求，她无法拒绝。
编号169的女孩有时会出现在她的弟弟，也就是168号的房间里，每次她给出的理由也不一样，不过都是弟弟有困难弟弟哭了一类的。助手们会强行把两人分开塞进各自的房间里，珈奈的劝说在这时也不再起作用，助手们表示这是规矩。
渐渐的，珈奈发现自己在孩子们中间被孤立了。
在上完课后固定的玩耍时间中，她找不到愿意陪自己玩的孩子，也找不到愿意接纳自己的小团体，无论对方是大是小是男是女都在躲着自己。
她往哪一站，哪儿就会出现一片以她为中心的无人区。
而孩子们看她的眼神也不一样，珈奈感觉那是跟看助手们相似的目光。
她好像明白这其中的缘由，又好像不明白，不过她隐约能猜出来这是因为自己在近一段时间中行为与孩子们的差异所导致的。
孩子们一般和孩子们玩，而珈奈有时会和白衣助手们说说话。
她坐在一个角落里，看着那些孩子在监督之下玩耍，心里有些迷茫。
现在她又感觉到一道不怀好意的目光，找了一会之后，她发现了目光的主人——那个小男孩，168号。
那次在课堂上乱跑被打后他消停了一会，而随后又有过几次捣乱行为与辱骂老师的行为，接着助手们就不顾课程仍在继续就走进来把他带出去，一直到当天晚上珈奈查房时才送回来。
他身上没什么变化，但表现的跟丢了魂一样，双腿不停发抖，嘴里也在嘟哝着什么。
这让他的姐姐169号非常担心，但弟弟一直拒绝说出自己遇到了什么，姐姐无奈之下偷偷来问珈奈，那低声下气的样子让珈奈想起最初在菲力面前的自己，而珈奈只知道168号被教训了一顿。
在那之后他就一直安分守己，但不是那种下定决心改头换面，而是被恐惧压制住了身体还有心灵。
而现在他又用这种让人不快的眼神看着自己。
珈奈想不通自己做了什么让他如此记恨，更何况自己以前还算是帮过他，带着一颗坦荡的心，小珈奈毫不畏惧地回瞪过去。
168号瞬间涨红了脸，他随手从身边拿起一个小板凳就想朝珈奈过来。
珈奈吓了一跳，在家时她都很少和别的孩子打架，来到这之后更是一次也没有……因为她谁都打不过，哭也哭不过别的孩子。
但在这里她心中还算有点把握，白衣助手们现在还在聊天没有注意到孩子们中出现一个恐怖分子，但珈奈随时可以用大喊来引起助手们的注意。
168号朝她走过来，珈奈默默数着他的步子，并且决定在他迈出第十步时一边喊一边跑。
但在第五步时168号就被人拽回去。
不是哪个助手偶然看到这一幕，而是他姐姐果断采取了合适措施。168号似乎可以强行挣脱姐姐，但在姐姐往他耳朵边说上几句话后，这头发火的小牛泄了气，随后两人一起惊恐地往珈奈这看了一眼，迅速转身混进人群之中。
珈奈手心全是汗，她刚才在想自己能不能在白衣助手们拦住168号之前躲掉他的攻击……要知道她的体能很差。
万幸，他有一个好姐姐。
珈奈忽然觉得自己就该一个人默默坐在这角落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