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抬头还能看到零星的星光散布在夜幕上，繁花似锦。
医院离林似锦学校并不远，出了医院，林似锦就带着顾思远回了宿舍，一路上都沉默着，嘴唇微抿。顾思远觉得好笑，刚才自己被打还笑的出来的人，眼下却整张脸揪在一起，表情甚是丰富。
“林似锦，你刚才不是笑得挺开心嘛。”
顾思远没坐下，站着用脚踢了踢同样没有坐下的林似锦。手插着口袋，一双眼睛望进林似锦的眼里，细微之处光亮丛生，带着兴味，带着探究。
“他临走还小孩子脾气地踹了你一脚，我就是觉得挺好笑的，哪想到那么严重。”
林似锦说的严重不假，顾思远右边胳膊有些轻微骨裂，脑袋上挨了一棍子，有些轻微脑震荡，医生说要好好养养，不然容易留下后遗症，“这么漂亮的孩子傻了可不好”。这是老医生的原话，林似锦深信不疑。
眼下看着顾思远擦破皮的嘴角更是深信不疑。
一室静谧。
林似锦低着头理清思路，方才开口“阿远，你父母在哪里，你还读书吗。”这也是林似锦第一次询问他的来历，林似锦的声音不尖细，属于好听的中音，说话的时候会把尾音拖长，显得细细软软，一副软弱可欺的嗓子。
‘阿远？’顾思远觉得这个称呼遥远，遥远到让他觉得怅然若失，记忆里有个人一直这么叫着，声音温软，林似锦的声音跟她很像。
他回过神，扯了扯嘴角。
“在民艺，初二。”
嘿，林似锦刚才还愁眉苦脸的脸上顿时涌出光彩，像吐着泡泡的金鱼，委实有趣。民艺初中不就是c大拐个角过去的那个初中嘛，这样以后或许会方便很多。
林似锦没有再继续追问他父母的事情，她知道，每个人都会有不想旁人知道的事情。他不说，她就不问。
“那你有地方住不？”
“嗯”顾思远略一点头，算是回答。他有些累了，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坐下来，没一会儿就趴在桌子上，明亮的白织灯下，羽睫飞长，眼睑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显然有些累了。
林似锦一腔愁绪一下子像打在了棉花上，空空地弹出又抖落灰尘，再无其他。林似锦是有些恼火的，她想不明白好好的为什么要学别人打架，如果今天自己真的没有赶到那条巷子，是不是后果会不堪设想。林似锦不知道。这是她遇见的第一次，她也不知道他曾经经历过了多少次，人间这场因果，他是否可以安然无恙。
林似锦敛下眼睑，沉默地站着。
顾思远并没有睡着，只是有些累了。他感受到背光里林似锦陡然低落的情绪，睁开眼，目光灼灼。
“我饿了。”
男孩子的声线低沉，还带着青春期独有的纤细，听起来凉凉的，特别是在这深秋的夜里，像是露重的叶片，潮湿温凉。
“我去做饭。”
林似锦做了两碗面，拿着托盘进门的时候发现顾思远已经睡着了，两条腿盘着上身趴在桌上，应该是长个子的年纪却身材瘦削，嘴角破皮的地方结了痂，微微一动，就会扯的生疼。
明明是该最灿烂的年纪，他却总是不声不响不抗拒，眼里偶尔带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嘲讽，站得远远的观察你，试探你，再想办法去接近你。心思敏感多疑。
林似锦放下托盘，心口一阵尖锐的疼痛，疼得她一下子喘不上气。她并不知道怎样的年少经历会造成一个孩子这样的性格。
她弯下腰轻轻拍了拍睡着的顾思远。低语。
“先吃饭吧，面凉了不好吃。”顾思远微微醒转，眼神迷蒙无防备。他点头。
林似锦做的是浇头面，她把胡萝卜和猪肉切丁，加了生姜料酒调味去腥，一起翻炒至微黄；最后起锅的时候淋在白面上，撒上葱花。温温热热的汤面跟林似锦这个人一样暖和，顾思远有种错觉。
“说吧”吃到一半，顾思远出声。年少的林似锦还藏不住事，婴儿肥的脸上眼珠浓黑，一番挣扎之下呼之欲出。
“以后不打架了吧。”林似锦低着头，嚼着胡萝卜。
顾思远撇了撇嘴，没看到自己是挨打那个嘛。最终什么都没说，点了点头。吃完最后一口，看天色不早就回去了。
他踏着更深露重，她看着背影重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