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子时的山岚县,万籁俱静,寂静得连一声虫鸣都没有发出。
而也就在这众人都已经陷入了梦乡的深夜,主街上的那一家小客栈的二楼角落里,却是一直闪着微弱的烛光。
彼岸坐在床榻边沿上,右手稳稳地控制着那个刚才被她从那男子身体里所抽出来的魂魄,但一双灰瞳,却是如同死鱼眼一般,看着正盘着双腿坐在她跟前木板上的那个少年。
居然跟了过来......
彼岸不禁微微蹙了蹙眉,她万万没想到,这个尾巴居然就这么从那东北角的死胡同里,直接跟在她身后,来到了这客栈。
虽然一开始彼岸是直截了当地就把他给关在了房门外的,却是不想这小子居然直接从外面绕了一圈,翻窗户爬了进来。
虽说对方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威胁,但是吧......
彼岸的视线落在了少年身上穿着的粗布衣服前那一大块血渍上,不由得感觉自己的太阳穴有青筋在隐隐跳动。
小小的房间里静默了很久,都让人可以听得清那蜡烛上的火焰所跳动着的声响。
大概是觉得自己不得不说几句话把这小子给打发走才行,彼岸吸了一口气,看向眼前这个一直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的少年,开口道,“你怎么不回家去。”
那少年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自己的头。
“你家人呢?不会担心你吗?”
少年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又一次摇了摇头。
“......你叫什么名字。”
回答彼岸的,依旧是少年的沉默,以及第三次的摇头。
这对话进行不下去了......
彼岸沉了沉自己的心,看了眼右手边老老实实飘浮在半空中的那一团白色焰火。
时间差不多了啊......
彼岸扫了眼那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的少年,估摸着如果自己暂时离开这房间,这家伙应该也不会偷自己的东西。
就在这时,白天里所看到的这少年咬着一只鸡从自己面前飞奔而过的画面浮现在了彼岸的脑海中。
应该不会的吧......
一时间,彼岸看着眼前这个邋里邋遢的少年,倒是有些不确定了。
“哎算了......”彼岸晃了晃自己的头,反正自己也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
打定了主意之后,彼岸便从床榻边沿上站了起来,看到彼岸站了起来,那少年也是“噌”的一下跟着站了起来,然后就站在那里,看着彼岸。
彼岸的眼角不由得有些抽搐,这家伙一脸要跟到底的表情啊,就因为一个包子吗?
“不要跟过来。”彼岸看着那少年,一字一句地说道。
说完,彼岸也不管那少年是点头了还是摇头了,左手凌空一划,在半空中飞快地画下了一道竖着的直线,而也就是一瞬间,那被彼岸所划下的不可见的直线,竟像是一个人的眼睛似的,缓缓睁开。
而睁开的那一头,却是一片漆黑。
刹那间,那睁开的直线周围的空间都像是被扭曲了一般,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曲线弯曲着。
彼岸看到“门”一打开,便牵着那一团魂魄,抬脚走了进去。
前脚刚走进去,彼岸猛地回头,看向自己身后的那个已经转过身似乎要跟上来的少年,不禁又微微蹙着眉头补充了一句,“不要跟过来。”
说完,彼岸整个人便完全走进了“门”的里面。
“门”里面的世界,和从“门”外面所看起来的,并不相同,不是一个完全漆黑的世界,相反,视野所见是一大片的浅黄色和浅绿色所相间的世界。
而这“门”里面的世界,也就是所谓的死后世界。
彼岸牵着那一团小小的魂魄,沿着眼前这一条碎石板铺就的小道往前走着,左手边是一大片黄色的草地,几乎没到彼岸的小腿,而右手边,则是一条十分宽阔的大河。
宽阔的,让人无法看清楚对岸究竟在哪儿。
湖绿色的河水静静地流淌着,而这,也就是传说中的忘川河。
在民间流传的神话传说中,人死之后就要过鬼门关,经黄泉路,而在黄泉路和冥府之间,由忘川河划之为分界。
而在这传说中,忘川河的河水呈血黄色,里面尽是些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虫蛇满布、腥风扑面。
而在忘川河上会有一座奈何桥,奈何桥边坐着一个老婆婆,老婆婆的名字叫孟婆,而要过忘川河,必过奈何桥,要过奈何桥,就要喝孟婆汤,不喝孟婆汤,就过不得奈何桥,过不得奈何桥,就不得投生转世。
不过,这些都是民间流传的传说罢了。
彼岸看了眼忘川河,上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还是牡丹带她来的,不过那已经是八、九年前的事情了,但在彼岸的记忆里,这忘川河还是一如既往的宁静,望着这一片的湖绿,让彼岸莫名地觉着心静。
没走多远,便看到一座红色的木桥渐渐出现在了这一眼望不到边的忘川河之上,木桥没有任何弧度,也不是拱形,而是像一条长长的道路似的,搭在这平静的忘川河之上。
而那一座又窄又长的红色木桥,便是传说中的奈何桥了。
再往前走一点距离,便可以看到一棵不算高也不算矮的古树静静地耸立在桥边的土地上,只不过这树上没有一片叶子,到处都是光秃秃的,而那树下,正铺着一席干净的草席,草席上正躺着一名身着华丽衣裙的年轻女子,华丽的衣裳看上去与她背后的枯树显得格外的格格不入,而女子闭着双眼的样子像是在午睡似的。
彼岸就这么直接走到了那女子跟前,用自己的右脚轻轻踢了一下她的小腿。
“孟阑,起来干活了。”
“嗯啊?什么什么?”那女子瞬间就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一般,从草席上“唰”地一下就跳了起来,在看到是彼岸之后,不由得愣了一下,然后脸上满是好奇的神色。
“我还以为是谁这么大胆敢踢我呢?原来是你个小丫头啊,这么多年不见长个儿了呀~”孟阑眨巴着眼睛打量着彼岸的上上下下。
“喏。”彼岸将自己右手中所掌控的魂魄给直接提到了孟阑的跟前。
孟阑疑惑地眨了眨眼,“干、干嘛?”
“给他喝你的孟婆汤啊。”彼岸毫无感情地说道。
“......别用那名字称呼我好嘛,我才不老。”孟阑无语地抽了抽自己的嘴角,“而且,你倒是先把他给放开啊......”
“哦。”彼岸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红丝还捆着这一团白色火焰呢,便将右手往一旁伸了伸,原本连接着她的手掌与白色火焰似的魂魄的红丝,便逐渐收回到了彼岸的右手掌心之中。
与此同时,那一团小小的白色火焰逐渐地愈燃愈旺,慢慢地竟是直接燃烧成了一个人的外形,最后,那白色火光渐渐消散,展现出来的,是和那名死去的男子有着相同外貌的一个男人,只不过,这是个半透明的。
“我、我怎么在这儿?”那男人像是如梦初醒般迷茫地望着眼前正冷眼看着他的彼岸和孟阑。
见魂魄已经完全显形,孟阑的右手便从她宽大的衣袖中伸了出来,一同出现的,还有一只盛满了水一般的液体的碗。
“给。”孟阑将手中的碗伸到了那人面前。
“啊、这啥?”那男人明显还是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快喝啊。”孟阑说着就直接硬逼着那人喝下了那一碗孟婆汤,不知道的人看到这一幕,还以为那男人是在被强行灌酒了呢。
“好了,你可以走了。”孟阑说着,用手指指了下一旁看不到尽头的奈何桥。
“哦、哦......”而那男人的魂魄,就这么轻飘飘地,走上了这一座奈何桥。
“搞定。”孟阑看着那男人的魂魄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中,满意地拍了拍她的手,像是要拍掉手上的灰尘似的,随后便又回过头来,看向彼岸道,“下一个。”
“下一个?”彼岸听到孟阑的话,不由得一怔,随即便是立马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回过身,便是看到刚才那脏兮兮的少年,竟然就这么默默无声地站在自己的身后。
“怎么?他......不是你带来的要过河的人?”孟阑歪过脑袋,看了看那邋里邋遢的少年,又看了看彼岸逐渐僵硬的脸庞。
“孟阑。”彼岸忽然回过头,一双灰瞳直勾勾地盯着孟阑的双眼。
“在、在!”孟阑被彼岸这一下给吓了一跳,一时间说话的声音都不禁高了一个八度。
“你刚才什么都没看到。”彼岸看向孟阑,一字一句地说道,语气里是不容分说的冷彻与威胁,“否则......”
“我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孟阑看着彼岸寒气逼人的脸庞,连连摇头道。
听到孟阑这么说,彼岸这才转过身,直接一把拉起那少年的手臂就往回赶。
孟阑呆呆地站立在原地,任凭微微凉风吹拂起她宽大的衣袖,看着彼岸越走越远的背影不禁有些愣神,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
“不对呀!我堂堂一阶大阴使孟阑,凭什么要怕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