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依旧能看到四散的坟地中的火光,明明暗暗,但人已大多离去,城中安静,人们都已渐入梦乡。而城楼上,一黑一白两个人正打到酣处,拳脚却没了最开始的凶狠,更像是在切磋武艺,谁胜谁负也只有天上的月亮知道。
“功夫不错,从哪儿学的?”陆昭的声音。
“我师父可多,一晚上是数不过来的。比不得你,得名师系统指点。”大风调侃道,“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谁叫你让着我了?没劲——”
大风说罢,走到一旁,抱过陆昭身边的酒,掂了掂,“连酒都不陪我喝,真是个无趣讨厌的家伙——我告诉你,红棉你别跟我抢,我以后是想好好过日子的,红棉只有跟了我这样的才能幸福。你这人秘密太多,太危险,她要是跟着你,终究会害了她——”说罢一个人便摇摇晃晃地下城走了。
陆昭知道他话里的意思。这么多年,大风颠沛流离,这功夫招式多路数杂,质量参差不齐,尽管他底子好,也可免不了学艺的艰辛。而自己,从小有父亲请的拳师指点哄着学,后来有红棉她祖父手把手的教育,再后来拜入名门得到名师真传,功夫自然是比大风高出很多。但要论两人为此付出的努力,他却自愧不如。想到这些,他心里对大风涌上了许多的惭愧和钦佩。
这小子,活得真是倔强,真是不容易。自己干嘛要给他添堵呢?
大风走后,柳青走了过来,要扶陆昭。
陆昭摆摆手,对柳青说,“你忘了,我沾不得一滴酒。真是羡慕他,还能够解酒消愁。”
“呀——”柳青大笑,“我都困糊涂了——”
第二天,七月十六,邯城驿馆里来了一伙贵客。
领头的是个姓贾的大胖子,从出示的腰牌来看据说是朝廷下来的,大家也都不清楚是个多大的官,总之官大官小都不是小老百姓得罪得起的,都怠慢不得。
这伙人在驿馆里问站户要酒要肉,甚至晚上还找人从邯城花坊里弄来两个女人作陪,扰民得很。
他们竟然开口说要十匹马。这下站户们可急了。
“大人,今年人都养不活,马更不好养,这二里铺的马户手里总共可能就十几匹马,你看你们总共也只有五六个人,要十匹马是不是不太合适?”一个马户大哥低声下气的说道。
“怎么?你们这些站户不就是供马供粮用的吗?我们有公事在身,要十匹马怎么了?干什么用还得给你们汇报?岂有此理。”一个黑汉说道,“知道我们是谁吗?”
“告诉你们,今天就是我要一百匹马,你们也得给我们凑齐喽。”姓贾的胖子一说起话来脸上的横肉只哆嗦。
红棉看着这些人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一时没忍住火气,上前说道:“官爷你们也太不讲道理了吧,哪有五个人要十匹马的道理。”一旁的大风没拦着她。
黑汉刚想上前,贾胖子一把挡了过去,搓了搓手心,抬脚走到红棉的跟前,围着她转了一圈,“小妹妹你手里有马呀?”
红棉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有啊,怎么了?”
贾胖子笑了笑,“没事儿,只是问问,那你怎么称呼呀?”
“我干嘛告诉你?”红棉满眼狐疑地盯着他。
大风上前抱拳道道:“各位老爷,她不懂事,有什么事跟我说就好。”
那黑汉转过身来,看到眼前的大风,脸色顿变,指着大风一个劲说道:“你——你是——我们是不是见过?”
大风心中惊到,这难不成是当年西山上土匪窝里头的那个小喽啰胡三子?他们当年同吃同住,岂能不认识。当年的那些人怎么还有活着的。这下不好,万一被揭穿了,可要坏事。
“你是风子?对不对?”黑汉上前小声对他说,“瞧你这打扮,是从了良了。互相多包涵。”
“大风,你干什么呢?”红棉走上前,黑汉顿时笑嘻嘻看向她。“
“大伙,这马匹的事情好商量,散了吧都散了吧。”黑汉一挥手,把其他站户都赶走了,只剩红棉和大风留下,然后看了看大风,“你也走吧。”
大风没有动,但眼神里很是复杂。
红棉使了个眼色,“大风,你先走吧,我哥还等着你呢。”
大风迟疑地看看红棉,又看看一脸玩味的黑脸胡三,终于扭头离开,到远处观望。
那胖子把黑汉叫到一边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然后就带着其他人回驿馆了,临走时还冲红棉满脸堆笑地招了招手。弄得她装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妹子,我们大人了解了你们的难处,决定不要那么多马了。”黑汉说。
“真的?”红棉觉得有点难以置信,抵触得看着那黑汉,“那太好了,大人真是通情达理。”
“不过,有个条件。”
红棉心想就知道没好事,“什么条件?”
“我家大人刚才看到红棉姑娘你就觉得甚有眼缘,想请姑娘晚上赏脸陪着喝杯酒。姑娘,我们大人可是大都来的大官,跟了他,你变算是飞上枝头当凤凰了。怎么样?”黑汉说着一眼猥琐的表情。
红棉听在心里,那是又急又恼,可是如今手无寸铁,现在撕破脸绝对自己吃亏。她端着一副笑脸,低声道,“那你们大人到底多大的官啊?”
“你小姑娘还挺细心的嘛,不瞒你说,我们大人是宣徽院的僉院。”
“哦?宣徽院啊!”红棉听罢古怪地笑了笑,“那是多大的官?几品的官?”
“我说你怎么这么势利?”黑汉一脸想骂人的表情。
“女孩子找男人马虎不得,你得让我心里有个底不是?”红棉装作一副委屈的神色。
“二品吧?!”黑汉无奈的说道。
“哦,不小的官呢。那你们这什么宣徽院是干什么的?”
“有完没完?”
“问问怎么了?”红棉撅了撅嘴,“问问要死啊?”
“总之是个管钱粮的肥差。”黑汉一脸不耐烦。
红棉听罢眼睛滴哩咕噜转了半天,最后狠狠地说道,“好,我来。”
黑汉深深舒了口气,“好,一言为定,可不许反悔,否则我们可不止会要十匹马那么简单。你可要好好掂量掂量。”说完意味深长地对红棉说。
“明白,让你家大人好生等着吧,一入夜,我就到。”红棉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
看着那黑汉进了驿馆之后,红棉转身狠狠的啐了一口,心里直乐,“二品大员,管钱粮的肥差,你们蒙的了别人,可蒙不了我。宣徽院的僉院,不就是在宫里侍奉衣食的吗?用假的腰牌来混吃喝,功课都没做足,也敢出来混?这次有你们好瞧的。还好遇上了本姑娘,要不大家可亏大发了。”
入夜,红骁带着一干捕快径直进了驿馆,贾胖子和手下正在胡吃海喝,大概是因为吃得过猛,一个劲得打嗝,臭气喷得红骁一脸不悦。“给我押起来,带回去。”说罢,大有上前就摁住了那胖子。
而那黑汉貌似会些拳脚功夫,直扑向大风,“你小子——”说着就往大风胸口拍来。大风没有躲,被他拍了一掌,却顺势抱住了那家伙,往一旁的石柱上撞去。那家伙竟然没有站稳,向后倒去,脑袋被石柱子撞开了瓢。
红骁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这大风如此勇猛,今日还是头一次见,不过这却勇猛过头了,那人十有八九活不了了。难道这边是所谓的蔫人出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