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进灵堂的寒流像是一只无形的手,轻轻地拨动白色蜡烛顶上的火焰倒向一边,同时也紧紧地捏住了跪在灵柩前苏烟的内心,让她喘不过气来。
昏暗的烛火照在她煞白的小脸上,她想要哭泣,希望用眼泪来释放内心的哀痛,却发现眼泪已经干涸,一路来早就流干。忽然那只手又下移,照着她的肚子又来了一拳,冰冷绞痛的感觉催动腹腔的血肉翻转,如若不是这几天来滴水未进,她恐怕就已经吐了出来。
“阿烟。”杜语若发现了她的不适,轻轻地按在她的肚子上揉搓起来。
“杜姐姐,你说要是我是不是很没用?”苏烟神色凄凉。
杜语若将她拥入怀里,摇头道:“不,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换做是我,可能也不会像你这么坚强。”
“不,不是的!”苏烟面色愧疚,说道:“要是我平时练功再努力一点,在勤奋一点,说不定就能帮到十三叔,他们也就不会死了。”
杜语若怜惜地抚摸着她的后背,说道:“这不是你的过错,当时事发突然,就算是楚烈大哥不是也没有赶上,你再怎么自责也是无用的。”
“可是……”苏烟眼眶中终于流出了泪水,声音哽咽道:“就算如此,我也不再想躲在他们的背后,充当一个只能被保护的角色,我不想再这么没用……”
后院之中,楚烈受不了悲伤的气氛在四周乱逛。
“楚兄,原来你在这里,可是让我好找啊。”代谦牧的声音忽然出现在后院中。
“代兄。”楚烈纳闷,此人找自己何事。
“自从京师一别,楚烈的风采更胜往昔啊。”代谦牧的玩笑开的一点都不好笑。
“风采谈不上,至少这一回没有让人放在马车上拉回来。”楚烈哈哈笑道,“恕在下眼拙,上一次竟然未能认出来你是朝廷命官,还望恕罪啊。”
代谦牧好像有点无措,说道:“楚兄哪里话。我这个钦差也不过是临时补的缺,上次进京便是赴任的,楚兄看不出来也是正常。”
“看你的样子,也不过二十多岁,想不到这么快就能在京任职,可为年少有为,将来前途必不可少限量。”奉承人的话自然张口就来,楚烈从来不知面皮是何物。
代谦牧灿灿一笑,竟是有点害羞,说道:“也不全是在下的能力出众,主要是父亲多方打点,才让我冒了头。”
楚烈眉头一挑,暗道:“能在京城里都说的上话的人必不可小觑。”
“不知令堂是?”他问道。
“我爹是代崇岳。”代谦牧得苦瓜脸好像很是无奈,似乎并不愿意提及此事,但是在楚烈眼中却成了炫耀。
“令尊就是兵部尚书代大人!”楚烈惊讶道。
“嘘!”代谦牧比了一个禁声的手势,说道:“此事万万不可伸张。”
“这是为何?”楚烈不解道。
代谦牧说道:“楚烈兄弟有所不知,我父在朝中为官,我就本该避嫌。早些年中了进士,父亲便将我下放到地方上去历练,这一次回京,就已经引起了朝中部分清流的不满,皇上那里估计都压下了不少弹劾父亲的奏章。”
又说道:“我此回来无非就是为了混一个资历,搏一点功劳,叫那些找麻烦的言官抓不到把柄。谁成想一路上波折不断,搞得我现在是狼狈不堪。”
楚烈问道:“那你之后该怎么办?”
代谦牧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啊,现在赵公公死了,连尸首都没了,他可是朝廷里大总管的干儿子,我回去该怎么向朝廷交差啊!这么简单的事都出了岔子,回去我爹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楚烈看他神色苦恼,劝解道:“其实你也不必如此担心,归根到底此事同你其实并无关系,实则是西凉的人干得。再者说,你这一路也被伏击,差一点丧命。”
话头一转,又问道:“你可知袭击你的是些什么人?”
“是一帮蒙面人,用的兵器千奇百怪的,武功路数也是东鳞西爪非常驳杂,看不出什么来头。”代谦牧忽然想到什么,问道:“杜语若姑娘不是说可能也是西凉的人么?”
楚烈疑惑道:“我们见到西凉的人马都是用的统一的装备武器,而伏击你的蒙面人却来路不明,恐怕就算怀着相同的目的,也不一定是一路人马。”
代谦牧点头赞同:“你的话不无道理,可是密使钦差的行踪都是秘密,即便是我们自己也是临出发才知道,这些人怎么会知道的如此清楚,还能提前埋伏?”
楚烈欲言又止,沉默不语。
代谦牧眼中逐渐露出惊骇的神色,脱口而出道:“难道说朝廷里有高官里通外敌?”
楚烈看了看四周,赶紧拉住他的臂膀,低身说道:“老兄慎言!”
“必然是如此!”代谦牧气愤道:“这些人深受皇恩,想不到竟然里通外国,做下如此令人不齿之事,倘若被在下知道身份,必然……必然将其挫骨扬灰,才能卸去心头之恨!”
代谦牧一介书生,自然不能像泼妇一样骂街,说出此等话语已是怒不可遏。
楚烈摇头道:“代兄冷静,你要知道这般人连密卫行踪都能了如指掌,可谓手眼通天,你切不可莽撞行事,不只祸及自己,更有可能连累令尊大人!”
“我明白了。”代谦牧不甘地说道:“只是他们今日能里通外敌,明日就能祸国殃民,难道就任由他们作乱而束手待毙么?”
楚烈身份微末,涉及到朝堂高官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是建议道:“你最好不要伸张此事,悄悄回到京师之后再向令堂大人禀告,想必他定然有办法处理。”
“悄悄回京,你什么意思?”代谦牧不解问道。
楚烈说道:“此回你逃出了伏击,他们必然会大张旗鼓的搜寻你的行迹,如果你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他们眼前,可能连你父亲面没见到就先被他们派人袭击。”
代谦牧恍然大悟,背后的冷汗一下冒了出来,说道:“多谢楚兄提醒,不然在下此回真的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楚烈接着说道:“一定要掩饰行踪,瞒天过海才能保护自己。”
次日,楚烈、杜语若以及代谦牧便决定离开苏式牧场。
短短几日经历深思离别的苏烟不再像往日那般活脱,头发松松的挽着,几缕发丝从额前耷拉下来,红肿的杏眼含着泪光,说道:“大哥,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楚烈此刻再也感受不到她往日的朝气与活力,心里不禁泛起一股怜惜之情,说道:“很快的,大哥肯定会回来看你的。”
苏烟忽然拥住了楚烈,他余光瞟过苏正道和杜语若,见二人神色并无变化,才抬手拍了拍苏烟后背。
“你可要记得你说的话。”怀中的苏烟抬头直视他的双眼。
“嗯!”楚烈重重地点头。
与苏家一行人告别之后,三人便前往博客图城。
一路上,代谦牧沉默不已。楚烈与杜语若说笑也不参与,显得兴致缺缺,只在低头沉默,不知在想些什么。
楚烈忽然开口问道:“代兄在想什么?”
“我是在想,究竟是什么原因会让身处要位的人背叛国家。”代谦牧以前只知道饱读圣贤书,有经过科举试炼,忠君爱国的思想早就刻在了心底。
杜语若突然对这个书呆子起了兴趣,说道:“钱财、权利、美色,无一不使人腐化,有些人就算三者都不缺,也会因为占有欲而向得到的更多。”
“能为高官者,无一不是饱读诗书,难道他们都读到狗肚子里去吗?”代谦牧气愤不已。
“只要人有欲望和爱好,就有弱点。”楚烈插言道:“也不一定是因为想要得到,也有可能是被掌握了弱点和隐私,才会做下这等不齿之事。”
杜语若说道:“如果真是如此,那真是太可怕了。如此说来岂不是任由他人拿捏,成了傀儡了么。”
“朝廷昏官当道。当朝贾丞相翻云覆雨搅动朝局,所谓上不正下参差,朝野尽皆一丘之貉,发生此事也不算奇怪。”代谦牧一针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