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宫中灯火通明,帝后与宾客同饮了三杯开场酒便双双离场。气氛一下子便放松开来,伴着夏夜的蝉鸣众宾客也渐渐起了兴致,一时间觥筹交错,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于是,便有恰巧看见圣上赐婚的与他人聊起白日之事。
说是昼时养在太后身旁的鸢鸢郡主不慎落水,后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李挚之女下水救人反遭横祸,本已毫无气息却硬生生叫闅王救回了魂,还得了圣上的赐婚。
当然,说的最多的还是那个混世魔王又回来了!说起那闅王,见识到的人无一不是又惊又怕,只一件事便叫他们难以接受。
说起此事者纷纷咋舌:“竟直接将人掳了去!”
“诶,李大人去追去了,也不知如今怎样了。”
而此刻,被提及的李挚正失落地坐在房内愁眉不展。
他追到王府时被告知闅王携昔儿找军医去了,至于到底去了哪里却是一问三不知。他想做点什么,可是作为一个父亲,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干等着。
听闻席间闲谈方知李梦昔危在旦夕的季康赶去王府时也被拦在了外头,任凭他说自己医术如何了得也未能进王府半步,虽知自己今夜逾越可忍不住的担忧还是将他的心挠的直痒痒。
夜风起,雾色浓,这夜注定叫人难眠。
御书房内龙椅之上,圣德帝听完探子的汇报,气急败坏,顺手抄起手边的折子砸向底下那人。
咬着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字来:“你这是要告诉朕,你盯了闅王一天,闅王什么都没干,是郡主撤走了会水的宫人,是郡主自己个儿跳进了水里,是郡主自己设计叫朕赐婚于闅王和李家小姐的?”
一个断句一个折子,力道极重,底下的暗探抱拳跪地都生生受了。
圣德帝知道这暗探的办事能力,只是……难免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性。鼻间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渐渐平静了下来。指尖均匀地扣着身前桌案,发出“哒哒哒”的声音。他喜欢这种声音,有助于他思考。就像此刻,他的脑子里正闪过无数的推测。
思虑间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却是太后走了进来:“皇帝莫要烦忧了。”
“母后。”
座下的暗探朝两位上座者微微躬身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二人。
“哀家都听说了。今日之事是哀家弄巧成拙了。”
挥退了要奉茶的宫人,太后继续向圣德帝说起了前因后果:“炎儿返京当日皇帝也将鸢鸢叫来了,她躲在堂间听说了炎儿央皇帝帮他寻人之事,伤心欲绝,回去后找哀家大哭了一场。
哀家便给她出了点子,教她练了好几日的闭气躱水。原想着莲宴之时缠着炎儿叫那姑娘看见,如此便有了理由嫁祸给那姑娘,诬那姑娘推她入水,再叫炎儿看见从而救下她。届时哀家便可借二人亲梅竹马又有了肌肤之亲为由先皇帝一步赐婚,这事儿便成了。为防有人坏事,哀家还特意叮嘱鸢鸢将周围会水的宫人调走。
可谁料竟成了如今这局面,倒是给皇帝添麻烦了。”
“原来如此……”圣德帝依然匀速地敲着桌案,脑子里讯速地闪过什么,被他快速地抓住了,“母后这计本无甚问题,可如今却闹到这般局面,会不会是鸢鸢知道了什么,将计就计反将了朕一军?”
“哀家也曾这么想过。可是鸢鸢的难过不似作假。”
“可母后没有让她杀了那李家小姐吧?今日就是因为她差点杀了李家小姐才致使炎儿用那奇怪的方法施救,也正是因为李家小姐当时危在旦夕,众目睽睽之下,朕才不得不被动赐婚以安抚李挚。”
“哀家也问了太医,那李家小姐当时确实气息全无,脑后也受伤严重,若是个丫鬟倒确实有疑,可官家小姐,谁会豁出命去陪他们演这场戏?”太后思虑着答道。
圣德帝闻言放松下来,若有所思地敲着桌案。太后见状笑道:“哀家瞧着这么多年来你与炎儿平日里也不亲近,你这些个小动作他倒是学了个十成十的。每每见到他总叫哀家想起你小时候的模样来。”
圣德帝喜忧参半:“是啊。朕育四子,夭一子,余下三字中炎儿最为出众的。他的喜好、习惯都与朕一模一样,除了他那个跳脱的性子……如果小时候少受些委屈,恐怕性子也会和朕一样吧?这些年朕也时常在想炎儿活脱脱就是另一个朕。但是有时候想想,若……那他也太可怖了。”
“皇帝莫要忧虑了,龙体要紧。至于这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事情,总会弄清楚,反正李家那小姐才双七年华,最早也得待明年及笄后方可婚配,这一年的时间总有机会将鸢鸢送到炎儿房里去。
诶!年纪大了,精神就跟不上喽!哀家就先回去歇息了。皇帝也早些安睡才好……折腾了这么些年了。”说罢,太后起了身,带着贴身嬷嬷往回走去。
二人皆着着深色的宫装,也未点宫灯,就这么轻轻地融进了夜色中,仿佛从未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