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向彬回到他自己那座穷尽极奢的向宅之后,便优哉游哉地打理起那鼎宝贝小手炉,如品如啜地回想着牙行里发生的一幕幕,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了。
忽然,他瞥见了家丁放在他屋子里的那些大小包袱箱子,立时就不高兴了。
“富贵,富贵!把这些不值钱的破烂玩意儿统统丢出去!放在这里埋汰了我的屋子!”
富贵赶紧从外面跑进来,看了地上的东西,又听见主家的话,只觉得奇怪。
脏是脏了点,可用绸缎包着的,应该不会是什么不值钱的东西吧?
富贵这样想着,但还是听从主家的话,一手拎了一个包袱就往外走。
“哎!等等!”
他又被主家给叫住了。
“把它们打开,我瞧瞧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向彬一边说着,一边把那鼎宝贝小手炉轻轻地收在一方填着锦缎的檀木盒子里,又满是好奇心地走过来看着。
富贵早就习惯了主家的这种施令反复,手上照做,只是扁了扁嘴以示抗议。
包袱和箱子依次打开。
里面所有的东西,都用油纸仔细地包裹着。
“打开!都打开!”向彬继续吩咐道。
富贵只得照做,蹲在地上把那些油纸包一个一个地拆开。
向彬看了里面包的东西,不由得嗤之以鼻,“这都是什么破茶叶破器具!一点都不讲究!”
他又用下巴颏指了指最外侧上的那个包袱,里面一包一包的装的全是点心。
“拿一包来尝尝。”
富贵随手捡了一包,举过头顶,正好递在向彬面前。
向彬左右看了看,又凑近鼻子闻了闻,当即就嫌弃地一手打在纸包上,点心掉落了一地。
“这是什么破点心,一股子油腥味!也好意思拿出去卖!”
富贵捧起那些摔在地上碎了的点心,一点点收拾着。听见主家这话,不自觉地闻了闻自己沾满点心渣子的手,心道:没腥味啊?只有甜香甜香的桂花味。甚至还想伸舌头去舔一舔。
向彬看见富贵的举动,登时就嫌弃得爆炸了。
“你还尝!你还尝!这是能入口的东西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去掸富贵的手心。却又因手掌沾上了这些点心渣子,而嫌弃得在富贵衣服上擦了擦。
富贵看着他往自己肩膀上蹭的手,才是嫌弃得想要快点逃开。
等把富贵的手掸干净了,也把自己的手擦干净了,向彬这才满意地举着双手站起来。
可待他无意地闻到了一股油腥味,左右闻了闻,发觉是从自己手上传来的,便立刻皱着眉冲到了小木几的边上,抓起一盏茶水就往手上浇。
还未等富贵的一句“小心烫”出口,那些茶水就已经全部淋在了向彬的一只手上,疼得向彬龇牙咧嘴,那方岫山玉盏也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可是向彬疼着疼着,忽然又乐了。
“看来,这个小丫头片子也没什么本事嘛!弄这么一堆东西就想开茶楼。我竟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傻,又越想越高兴。高兴到这件事若是不和人说道说道,就枉费了这件事存在的意义。
他举着这双手,跑去了安阳郡王府。把今天牙行里发生的事情,还有包袱箱子里装的东西,绘声绘色地讲给了怀文听。
可谁知,怀文只觉得无趣,还幽幽地回了他一句,“你就不怕把吴家姑娘惹急了,结下梁子,跟你在茶叶买卖上死磕到底?”
“不会不会!”向彬笑嘻嘻地连连摆手,“她连火都不会发,怎么会有那个心气来和我较量。”
可是,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还夕在回府的路上,一个字都没说,就那么沉着脸快走。
素蕊四个虽然没有了包袱箱子的累赘,却见自家姑娘像是个燃了引线的炮仗,谁也不敢跟得太近。心里那种不安生的劲儿,还不如早上累出一身汗来的痛快。
吴府那常巴结还夕的看门婆子见她回来了,起先还奉承地迎上去。但等到走近了两步,看见还夕一脸的不悦,便讪讪地退到了一边。
至于其他府内劳作的仆人,看见这位自带愠怒之气的远亲姑娘,早都识趣地躲到了墙根底下,远远地避开风波。厨娘吞冷羊油的事情,他们可还牢牢地记得。
还夕进了寒水坞的门,还是那副表情,还是一个字也没说。
只是自顾自地往书案边一坐,就着屋里不甚明亮的光线,抓过桌上的一本书就来读。
一页一页地翻得极快,刷刷作响。也不知是在看什么。
素蕊看着自家姑娘披风也不解,手也不浣,递水水不喝,送饭饭不接,就那么一直翻着书。一本翻完了,就再抓一本过来翻。
直到右手边那厚厚的一摞书都翻完了,才见她啪地一下把手拍在桌子上。
“这茶叶买卖,我是做定了!”
“他向林三这么大费周章地阻挠我,也真算是看得起我。”
“我可不能让他失望!”
“在安阳城里,总还有他注意不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