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后,还夕来到了城南的那片破茅屋。
窗残门破,断壁残垣,一片萧索之景。
黑灰扁塌的茅草屋顶,更是与周围街巷的青砖瓦舍格格不入。
巷子里,许久无人打扫的路面上积满了尘土,两侧的土墙龟裂倒塌,断成了一截一截的。
墙根下,像是蒙着一层灰网的积雪之中冻着一层又一层的落叶。融化的雪水顺着地势恣意流淌,携带走路上的尘埃脏土,形成一道又一道浑浊的泥流。
一阵寒风刮过,卷起几片从积雪中融化又被日头晒干的旧年落叶,扑打在还夕的身上。随风扬起的黑沙,也眯了几人的眼睛。
风吹过那些无人修缮的门窗,四下里便响起一道道或轻或重、或缓或急的吱呀声,还夹杂着几道门窗重重关闭的碰撞声。
“姑娘,咱们回去吧。这里看着怪渗人的!”素蕊眯着进了沙粒的眼睛,害怕地往后扯着还夕的衣袖。
还夕不怕这些。
她抬步往巷子里走去,透过院门和倒塌的土墙,朝这些茅草屋顶的院子里张望。
忽然,她看见一个小乞儿蹲在一口水井的边上,从面前的木桶里捧水来喝。
小乞儿一抬头,也看见了她,立刻转身跑进了院子。
还夕往那边走过去。
黑得发亮的木桶用一根脏兮兮的麻绳系在辘轳上,桶里装着半桶清冽冰凉的井水。
不多一会儿,院子里传来了一阵骚动。
“姐姐!姐姐!”
七八个衣衫褴褛的小乞儿一窝蜂地跑了出来,有的因为踩在自己的破裤条子上,还摔了一跤。
“今天要我们做什么?”他们围着还夕问道。
这些小乞儿知道,只要帮这个姐姐干活,就能挣到比乞讨更多的铜钱,就能吃饱肚子。
看着这一个个天真无邪、笑容灿烂的小黑脸,还夕也纯真地笑了。
她指了指巷子口站着的素蕊素荷,“今天不干活儿,给你们带了好多点心。”
“点心!”
“有点心吃喽!”
“我还没吃过点心呢!”
这些小乞儿一面欢呼着,一面向那边的两个姐姐跑去。
还夕回过头来,就见麻杆儿扬着和那些小孩子一样的青涩笑脸一路小跑过来。
“还夕姐姐,”他笑着问了好,又有些纠结地顿了一顿,“杆子头知道你来了,他想见见你。”
“好。”
还夕随和地点点头,就要往院子里走,却被麻杆儿给拦下了。
就见他揪着手指头,吞吞吐吐地说道,“我家太破……要不,我还是叫杆子头出来吧!”说着,他就难堪地想要跑回去。
“麻杆儿!”还夕叫住他,又走过去拍着他单薄瘦弱的肩膀,毫不忌讳也毫不嫌弃,“那是你自己的家,为什么要嫌弃它破呢?”
言罢,她又拉过麻杆儿的小脏手,一道往院子里走去。
院子很大,但是房屋很小,只有正对着院门的小小三间。余下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院子一角摆着的三四口残破大缸。
杆子头杵着拐杖,一瘸一拐地从茅草房里走出来。他的衣裳还是早年间的宽衫大袖,只是打着深一块浅一块的补丁。花白的头发有些散乱地束着,比小乞儿们更加黝黑的脸上布满皱纹,正沐浴在和煦的阳光下,笑容慈祥地望着他们。
麻杆儿拉了拉还夕的手,小声说道,“这身衣裳是杆子头的宝贝,他只在过年的时候才拿出来穿的。”
这话让还夕心里有一丝莫名的紧张。
就像是即将拜见一位陌生、却又有威望的长辈时,心中那种没有底气的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