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吴府巡夜的家丁又一队队地转了起来。
因为吴三郎去江州迎亲,西院无人居住,巡夜的家丁便少了很多。再加上西路后半段未经修缮,更是连灯笼蜡烛都没有点上一个,四下里黑漆漆的,只有天上不甚明亮的月色映在青砖地上,泛出些灰白的光。近处和远处的高大树冠上,停着一群一群地乌鸦,就像是树枝上并排长着一片片冲天的黑色松塔,只不过松塔的个头有些过大了。
还夕打着灯笼,顺着吴三郎院子的后墙根,绕进了一处更大也更复杂的院落。院落中的屋舍或是三间或是五间,交错排列,皆用回廊连起,像是一个整体,却又各自独立。还夕分不清主次,也分不清这些屋舍的用处,只好一间一间地寻找。
窗棂上的灰黄窗纸大多破漏着,风一吹过,便发出些干脆的簌簌声响。有些屋舍的门只是掩着,还夕便推门进去张望,可是屋中皆是空空荡荡,一眼就能看到两头的墙面。屋中除了蛛网和灰尘,便没有其他。有些屋舍的门上着锁,还夕便略过不查。一直找到了院落的最后一间房舍,依旧不见蕴秀的踪影。
忽然她觉得身后有什么声响。蓦地回头一看,就见墙角处有一双黄绿色的眼睛正在幽幽地盯着她。还夕吓得连连后退。也就在她后退之时,那双黄绿色的眼睛好像受到了什么惊吓,蹭地一下就蹿上了半高的院墙。那模模糊糊的黑影踩着院墙慢悠悠地走了两步,还得意地晃了两下尾巴,回头望了望她,就转身跳下,逃到了另一边。
那是一只黑猫。
还夕尽力定了定心神。她小时候被宫城中的野猫扑过,伤口溃了脓,人也烧了三天。她被乌发遮盖的头顶上,至今都留有一道疤。伤好了,却从此留下了怕猫的阴影。此刻见那只黑猫跑去了墙的另一边,她也就放下心来,准备转身离去。
可她才一转身,就发现自己面前杵着一个高大的黑影。黑猫和黑影的双重惊吓加在一起,惊掉了她手里的灯笼。糊着油纸的灯笼放雨不防火,灯笼落在地上,蜡烛一歪,烛火便引燃了油纸。只在一瞬间,黄红色的火焰便一口吞噬掉了整个灯笼。但是火光也照亮了廊下这小小的一块地方,让还夕看清了那个黑影。
“十七!”还夕挥起拳头就要揍过去。
十七木木地站在那里,既没拦,也没躲,跟被小猫挠痒痒似的挨了这一拳。
“你又吓我,又吓我,又吓我!”还夕连挥三拳,拳拳都砸在那木头一样硬的肩胛前侧。十七不见皱眉,反而是她自己抱着手缓了好半天。
十七在心里数着数,见她打够了四拳,就向前摊出手掌,呆呆地道:“信。”
还夕有气,立时就要去拍他的手掌,却被他迅速地收回躲过。他再摊手,还夕再拍,又是落空。如此两次过后,还夕只好气鼓鼓地盯着他,瞪着眼道:“没写呢!过两天再说!”
“好。”十七只答了一个字,转身便走。
还夕本想由着他离开,但想起蕴秀的事情,便小跑着追了上去,笑呵呵地问道:“十七,你有没有在吴府看到一个独自闲逛或者独自坐着的姑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