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素荷给还夕梳好了头,二人前后等了足足有半刻,也不见素蕊回来。还夕隐隐地觉得有些不对劲,就披了披风,带着素荷出去找她。二人一路打听着来到了厨房,还没进院就听见里头吵得是人仰马翻。
“我们姑娘既是没起,你们也把晨食拿了回去,就应该在灶上温着,等姑娘醒了随时就能送去热的。现在三四个灶眼都空着,把姑娘的晨食连同食盒冷冷地丢在门外,这是怎么回事!”
“姑娘这话就没理了。这清汤馄饨,还有这炸糕,都是禁不起热的。”
“是啊,姑娘是伺候娇贵人的娇贵人,没做过饭,怎么能知道这些个?馄饨在汤里泡着,热时间长了就散了。炸糕是脆的,一蒸就软了。”
“没错!姑娘可不能红口白牙地诬陷人。热了不好吃,我们才没热的!”
还夕在院外听了两耳朵:素蕊每说一句话,就有好几个厨娘一人一句地回她。这些厨娘滑腔滑调,素蕊说不过,也没办法讲理。
还是要自己去帮帮她。
还夕示意素荷留在外面,自己一个人进院,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钱嫂子见她来了,赶紧拉了拉身旁厨娘衣角,又小声给众人传着消息:“这就是盛兴来的吴家姑娘。”
霎时,院里就安静了下来。
素蕊和她们讲又讲不清,争又争不过,还返被这些厨娘们夹枪带棍地讥讽了一遭,看到还夕进来,眼圈都快红了:“姑娘,她们……”
还夕按下她的话,只看了看院中地上的食盒。一盒三层,全敞盖放着。她不露威也不露怒,只面上含笑地问那些厨娘:“这是给我准备的晨食?”
“是。”为首的一个厨娘大着胆子道。她心里盘算着这不过是个背井离乡的吴府远亲姑娘,自是没人给她撑腰。她又听说这姑娘常年住在郊外,能有什么本事?一时间,她就更张狂起来:“一份清汤馄饨,一碟羊肉烧麦,一碟炸糕,都是备好了,姑娘回去就能吃。”
“直接就能吃?”还夕作势端起那碟羊肉烧麦,举到那个厨娘面前,故作疑惑。天气寒冷,羊肉烧麦的汤汁和油花,全都凝在了盘子上,白花花的一层。
“是!直接就能吃!”厨娘挺着腰杆子,睁眼说瞎话。
“好,”还夕转着碟子,细细端详着这五个皮薄馅大、肉肥汤浓的羊肉烧麦,而后又把碟子往那厨娘面前一送,噙着两分笑意,言道,“这么好吃的烧麦,就赏给你吃吧!”
那厨娘先是呆滞了片刻,而后便迅疾想到了化解之法。她双手接过碟子,千恩万谢地道:“多谢姑娘了,这碟烧麦我留着和昏食一起吃。”
“现在就吃。”还夕浅笑缓言。
“姑娘这……”厨娘仍旧试图躲避。
“就在这里,当着我的面吃。”还夕话语坚定起来,笑容也渐渐地收了回去。
钱嫂子不死心,还想替同伴分辨:“她刚吃过晨食了,撑得很。”
“那,你也来替她吃两个?”还夕只这一句话,就把钱嫂子的嘴给封上了。
于是,这位敢于犯上的厨娘就只好皱着眉头,一个个地把那凝成了肥油块的烧麦塞进了嘴里。
“说说,是什么味道?好吃么?”还夕笑眯眯地看着她。
冷透了的肥羊肉,除了糊嘴,还能有什么味道,又怎么会好吃。还夕这是明知故问。
那厨娘梗着脖子把这些肥油块往下咽。肥油因咽喉的热度化了一些,可是待下一块冰冷的肥油滑下,就又冷得糊在了嗓子眼。吞咽、说话,都让人觉得难受。
那厨娘此刻肠子都悔青了,也不敢说不好吃,只得违着心,半晌才从嘴边蹦出来了几个字:“好,好吃。香,香。”
“看着是挺香的。”还夕挑着唇角,又弯腰把那碗冷馄饨端到了她面前,“那这碗馄饨也赏了你吧!”
那厨娘还在勉力咽着那最后一个烧麦,一看这碗冷馄饨又端了过来,差点没翻了白眼。
这碗馄饨汤可不是鸡汤,是蒸羊肉烧麦剩下的蒸锅水,上面还凝着一块一块的羊油。而原本属于还夕的那碗清澈鸡汤,已经下了厨娘家小闺女的肚子。
厨娘连连摆手,一脸的苦相,就差给还夕跪下了。
还夕看她不领赏,便道:“昨天张嬷嬷同我说,我和这里的姑娘们都是一样的。要是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赏你东西,你敢不接着么?”
厨娘心里叫苦不迭,只得颤抖着手,接过那碗冷馄饨,一点一点地喝着那冰得牙缝直颤的蒸锅水。
“大口喝。”还夕加了这一句。
那厨娘只得听命,大口往嘴里灌着。
原先的羊油只是糊嗓子眼。可一碗冷汤水下肚,她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羊油给凝起来了,又是那般的冷,连打了几个寒战。
看着这厨娘全然没了欺人时的嚣张,还夕只觉得畅快。她再看向其余的厨娘时,众人皆是畏缩着头,生怕下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
还夕也没心思再同她们纠缠,拉了素蕊的手就往外走。
一出院门,就看见素荷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自己:“素荷,怎么了,我脸上有花啊?”
素荷呆呆地摇了摇头:“姑娘和刚才不一样了。”
“是么?”还夕疑惑道。
素蕊也趴在还夕耳旁,小声附和:“就像以前,公主替宫中小侍女出头,罚老嬷嬷们一样,可厉害了。”
“我以前,有这么厉害?”还夕依旧疑惑。
“有!”素蕊频频点头,“而且更厉害。”
“那我控制一下?”还夕尴尬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