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二进院,还夕正好迎面碰上三姑娘蕴晗和小沐瑶。
“还夕姐姐!”小沐瑶一路小跑着,过来拉了还夕的手,亲切地道,“姐姐用过晨食了吗?今天的馄饨汤可好喝了,那碟精瘦的羊肉烧麦也很香。”
还夕只抿嘴笑了笑。大概此刻,厨娘会觉得这晨食真的很好吃。
“沐瑶今天戴的花真好看,上面还有一只莹蛾呢!”还夕摸着她发髻上簪着的一朵绒花,笑着道。
“这是今年的新花样,小伯的商行里就有。一会儿咱们一起去看看,还有没有别的花色。”三姑娘蕴晗压着步子,缓缓地走过来。她看还夕在正月里穿得这样素净,只皱了皱眉,但还是没说什么。也许,在庵里清修惯了的人就是这个样子。
“三姑娘安。”还夕并未错漏蕴晗面上闪过的神色,依旧笑着问好。
蕴晗一时竟不知道该回她什么。若是像昨天一样,称她“还夕”,未免显得疏离。可若是什么都不说,又未免显得孤傲。母亲可是和自己私下说过,对这位盛兴吴府的姑娘,要又亲又敬。
还夕看出了蕴晗的迟疑,虽不知她在想什么,但也不好冷场,便揽着沐瑶,笑着打岔:“我属猴,沐瑶属什么?”
“我属马。”沐瑶天真地笑着,又回头看着蕴晗道:“三姐姐属狗。”
蕴晗听了这话,立时反应了过来,走上前去,热络地道:“还夕姐姐安!又多个姐姐能护着我了。”
还夕亦是笑着:“早上听妈妈说三妹妹命人套车,我就腆着脸跟着妹妹出去长长见识。不知妹妹想去何处?”
“我听说西街上新开了一家莲心斋,做全素宴最拿手。”
安阳城西街,开业仅仅两天的莲心斋门口,已经排了长长的队伍,一直拐进巷子里。吴府的青棚骡车一在门口停下,就有眼尖的小伙计跑出来迎候:“几位贵客楼上请。”
小伙计把还夕三人迎进门,就转身冲店内高喊,“天字号雅间带客喽!”
话音还未落,就有另一个衣着鲜亮了一些的小伙计将三人领到二楼。
无论是已经坐在一楼散座的食客,还是站在门外苦苦排队却还没等到空桌的拥趸,都寻着这声音,投来一束束艳羡的目光。
还夕很不适应这种喧闹中的注明,觉得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也觉得自己像是个被围观的稀有动物。
不过,一上了二楼,进了雅间,关上门,周遭就一下安静了下来。
墙上挂着徐长青的《钓翁图》和周芾的《金石帖》,花架上摆着一株腊梅盆景,另一边则是一只绘着彩蝶蹁跹的落地大花瓶,一套颇有古意的八仙桌椅摆在房间正中,上面还放了一套紫砂茶具。
“单看起来,每一样都好。”蕴晗在雅间里转了一圈,做出了评论,“就是放在一起,总觉得不协调。”
还夕晚两步进来,可只看了桌椅摆设,便也有同感。及至目光投到墙面上时,她的心里就好像炸了一颗雷,脑袋里也嗡嗡作响。这《钓翁图》和《金石帖》,是她年前送给三哥长子的周岁礼。怎么会出现在这儿?难道是赝品?还夕并不懂得如何分辨真假,只能在心里默默地敲实了这个答案。
因为没有别的答案能解释得通。
小沐瑶看着二位姐姐都在看屋中的陈设,她自己觉得无趣,就搬了一只凳子到窗边,自己爬上去,扒着窗口往外看:“姐姐你们看,楼下打起来了。”
还夕和蕴晗闻声往窗外看去。只见街当中有两个小厮长随打扮的人扭打在地上,周围还围了好几圈的看客。不多时,就看见刚才那个迎她们进门的小伙计拨开人群,在两人中间拦着劝架,而后又把二人往莲心斋这边领。再然后,人群就散了。
“大约是为着排队打起来的吧?怎么没出来个大侠呢?”小沐瑶没看够热闹,无聊地把脑袋支在窗棂上,扁着嘴嘟囔着。
还夕和蕴晗这才意识到小沐瑶竟然呆在这么危险的窗边,一人抱她下来,一人撤凳子,默契地让小沐瑶重新坐在了靠着隔断墙的八仙桌前。
蕴晗点了点沐瑶的大脑门,拿出了姐姐的姿态,教育道:“小小年纪,满脑子都是江湖风云、打打杀杀,真是以前请的说书娘子请多了。不仅爱看打架,还爱说别人的风凉热闹,应该快点给你请个女先生才是。”
“沐瑶,打架是不对的,不能学他们。”还夕也弯腰凑在小沐瑶面前,和声道:“要不是你三姐姐提前订了雅间,咱们也要在下面排队,说不好也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蕴晗紧跟着点了点头,忽而愣道:“可是,我没订过雅间啊?”
“没订过?”还夕很是疑惑。
话音刚落,就听有人敲了两下门。
守在门外的使女推开了门,方才的那衣着鲜亮的小伙计就端着三碟菜和一壶茶走了进来:“这是本店奉送的小菜茶水,素鸡、素鸭、素烧排骨和普洱一壶,三位慢用。”
这位小伙计一边说着,一边麻利地摆好了菜,又把多余的茶壶茶杯撤到了一边的斗柜上,布好杯碟碗筷。
他刚准备退出去。就听有人问道,“伙计,你这里的雅间需要提前订吗?”
问话的人正是还夕。这个疑惑不解开,她这顿饭是吃不安生的。
就见那小伙计笑笑:“别人或许要订,但几位贵客不用。安阳吴府的名号,小店也是知道的。”
说罢,便极为规矩地后退出了雅间,又单手左右掩好了房门。
“看来,咱们吴府在家乡还是有一号的。”蕴晗只当是吴家几代积攒下来的威望尚在,也没多想。又看着菜色不错,她便只顾着品尝:“嗯,味道还真是像。还夕姐姐,一会儿咱们多点几道这里的招牌菜。再选好吃的,单叫一份送回家去,让祖母和母亲也尝尝。”
“好。”还夕草草答了话,心思却一点也没往菜品上走。她总觉得这里有些说不出的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