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夕听了,心里咯噔一下,就怕出事的是季崇礼。
可是这些四散奔逃的人群她哪里挤得过去,反而是越挤越远。最后在一个商铺门口被石墩子绊倒,跌倒在地。脑袋偏又好巧不巧地撞上了石阶,昏了过去,连被拥挤的人群踩了好几脚也不知道。
等到她蓦然惊醒,就见两三个大娘围在她身边,有掐人中的,有按虎口的。见她醒了,急忙问她家住哪里、有事没有。
还夕再一看四周,早已被官府净了街,除了几个急着赶回家的行人,就是几步一卫的甲士。她拽着一个大娘的手,急切问道,“是不是死了人?谁死了?”
那几个大娘一边扶她慢慢站起来,一边三言两语的接着话。
“平鹤堂前头死了个人,血溅的老高了。”
“好像是个穿官衣的,边上还有个碎了的酒坛子。”
一听到此,还夕更是气血上涌,浑身的疼痛也不管了,撒开腿就向那边跑去。
只见季崇礼脖颈胸前鲜红一片,双目圆睁,四肢大开,仰倒在街面当中。酒坛子碎裂在身边不远处,坛中剩下的酒和鲜血汇成一处,把鲜红又冲淡了几分。
京城府尹张培正和几名仵作差役围在尸首旁,远处也似有一些人打马赶来。
“回禀大人,从衣着上看,此人乃大理寺差役。只是,从他身上并未发现腰牌,不知到底是何人,还要待大理寺来人查证。”
“此人脖颈处有一道极深的致命伤口,胸前的血迹皆因此而来。”
“现场并未发现凶器。但从伤口来看,应该是不过五寸的短刀匕首一类。只是行凶者有一定的武功,下道极准,力道极狠。像是,江湖杀手。”
“……”
还夕正想走近些,就被身旁的两名甲士拦住了,“此处已经净街,请姑娘早些离开。”
这两名甲士语气虽然和缓,可颜色态度却是不容商榷的样子。
还夕怕引人生疑,只再匆匆看了两眼,就找了个最近的巷子,跛着脚走远了。
季崇礼遭人毒手,那红叶必是落败了。思及此,还夕越发地担心起来。
她忍着疼,一瘸一拐地挪到了小兰登巷,只看见地上一小滩血迹,不见短打男子,亦不见红叶。再一偏头,却见季崇礼家门口围着不少人。她心里一慌,赶紧半跑半蹭了过去。
就见季崇礼家的街门大开着,院内四下里被翻得乱七八糟。几个邻里汉子攥着铁锹、棍子、斧头站在院子里,而几个邻里大娘则围在季二娘子身边,按着止血。
还夕拨开人群,踉踉跄跄地冲到季二娘子身旁,只看她气若游丝,似乎坚持不久了。
“季二娘子,季二娘子!”还夕跪在季二娘子的身边,攥着她的手,小心地轻轻晃了晃,声音却是掩饰不住地焦急。
边上一位大娘一听这声音,偏头一看,奇怪地道,“你不是早上的那个小娘子,你认得她?”
还夕无暇答话,只是急切地问道,“季二娘子,你要是听得见我的话,就回答我。季二有没有个很贵重的东西让你收着?或者,他有没有什么从来不让你动的东西?他这几天,经常看什么,经常动什么?”
还夕的话好似唤醒了季二娘子。
季二娘子恍恍惚惚地记起季二曾经的嘱托,可她并不想告诉别人,只一心想等着季二回来。她眼睛呆呆地盯着天空,混沌一片,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一言不发。
周遭的人也道,“季二娘子,我们找人去叫季二回来了,也找了郎中,一会儿就到。你要是有什么想说的话,街坊四邻都在这儿,我们能传话的。”
可是季二娘子仍是不言语。
过了一会儿,一个毛头小子一边嘟囔着“遭了遭了!”,一边冒冒失失地闯进院子里。可抬头一看季二娘子这情况,又犹犹豫豫地站住了脚,搓着手,原地转了两圈,不知如何是好。
“你这死孩子,不是让你去找季二吗?人呐!”一位大娘见他孤零零地回来,又是这样一副样子,再一想往日季二的所作所为,气不打一处来。
“哎哟娘,出事了!出大事了!”那毛头小子急得直跳脚,可就是话堵在嘴边,不敢说。
还夕知道那小子想说些什么,可是自己也不敢告诉季二娘子,就怕她急火攻心,一口气上不来,真的去了。
还是边上的一位大哥揪了那毛头小子过来,粗声道,“赶紧和娘说什么事,扣扣索索地,平时也不是这个样!”
那小子又愁又急,趴在他娘耳朵边上,蹙着眉头,硬说了原委。
就见他娘睁大了眼,呛了一口气在胸口,让儿子敲了十几下后背才缓过来。可待一缓过来,一低头,就是满眼的泪光。周遭的人也都悄悄地叫了那小子来问,闻言皆是唏嘘一片。
那位大娘摸着季二娘子的额头,忍不住地抽泣,讷讷道,“苦命的孩子,我苦命的孩子啊!”
季二娘子看着众人这情形,约莫是意识到了什么,呆愣了一会儿,反倒苦苦地笑了,“是不是季二出事了?他这几天不对劲,也总是和我交代身后的事。”言罢,又愣住了,好像她自己也晃了神,半不信地问道,“他是,出事了吧?”
大娘别过头去,说不出话。季二娘子就又转来问还夕这个陌生姑娘,“姑娘,方才是你问我的?你也知道吧?”
还夕不敢答,敛着眼,低下头去。
季二娘子又把目光投向了周遭邻里,可众人皆是哀伤地避开,没人敢说话。
见是如此,不需言语,季二娘子就心知了真假。
她眼神微晃了晃,忽然一下又变得清明起来,说话好像也有力气了,只是从嘴角溢出的血越来越多,“大娘,北房梁上有个箱子,要麻烦大兄弟送到承平街吴府。”
几位上了年纪的大娘知道这是不好了,都凑过来,忍着泪围着她,仔仔细细地听她讲话。
可季二娘子呕出的血太多了,“我们这几年,拆借了邻里不少东西,我们还……”,只看她的嘴一张一合,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后面的话,却再也听不清了。
整个人眼见衰弱了下去,终是没了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