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
陆之珩绕过池款款,径直来到前天躺着的梨树树下。
手掌一挥,屏障就显现出来,圈了整棵梨树周边,簌簌的月梨花还在落。
明明屏障还在,凡人根本不会看见,更别说闯进去。
所以他隐隐约约看见池款款的时候只以为自己是梦到了绮罗,完全没有考虑过有别人闯进来。
这个屏障,他分明只对绮罗一个人打开。那池款款,为何是特殊的?为何可以走得进来,可以看见自己,甚至也能碰得到当时已经施了灵力的自己?
“殿下!”听寒一早发现陆之珩走过来,连忙从梨树树上跳下来。
荼荼抱着一堆百灵果,也跟着跳下来,戒备的看着陆之珩。
“听寒,怎么回事?一只年龄尚幼的结灵鸟怎么会跟在你身边?”陆之珩有些疑惑。
“我叫荼荼,而且我并未跟在他身后,只是顺路而已,还有你,不许欺负我家主人!”荼荼站出来一步,尽量昂首挺胸的看着他。
这家伙气场太强大了,根本不是她这种小角色能对付得了的……尽管现在他面上并没有什么不对。
“主人?”
“就是那个今天把您背回去的那个女子,殿下。”听寒在一旁解释道。
“她怎么会是你主人,你跟在她身边多久了?她到底是什么来历?”陆之珩好像抓住了什么关键的地方,一边朝荼荼走过去,一边急急忙忙的问了一连串的问题,音量大了些。
荼荼看着他眼睛里溢出了杀气,有些慌张的后退:“你,你让我先回答哪个?”
“你跟在她身边多久了?”
“一……一十四年。有什么问题吗?”荼荼心惊的连忙改口,差点说漏嘴,差点就坏事了。
“十四年?她今年才十四岁。”
“我当然知道啊。主人今年十四岁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荼荼说。
“那你为何心甘情愿的跟着她?她一出生你就跟着她?为什么?”
“我……”荼荼一时答不上来。
“解释。你为什么心甘情愿的跟着她,总要有一个理由吧。”陆之珩的眼神越来越阴冷,荼荼只得随着他的逼近往后挪动脚步。
“说。”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殿下您冷静点。”听寒挡在荼荼面前对陆之珩说了一句。
“让开。”
“殿下……”
“说。”
“我不知道!我只是奉了师父的命令跟着主人,其他的我什么也不知道!”荼荼险些把头埋在百灵果堆里,大着声音喊了一句。
师父啊,师父,荼荼不是有意搬出来您的,可是再不搬出来,主人的身份就要暴露了,荼荼愚钝,实在想不出别的法子了。
“师父?你师父是谁?”
“我不知道师父的名讳,师父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只让我叫她师父,我只知道师父大概是个闲散的神仙,仙逝的时候交代我要找到主人并且好好保护她,师父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便答应下来,就这些了。”荼荼说完一段话,悄悄的呼了口气。
这样总可以挡下来了吧。
“你说的都是真的?”陆之珩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她,仿佛随时要拆穿她的谎言。
“当然。”荼荼的底气很足。
因为她说的并不全是谎话,她不知道师父的真实名讳是真的,师父于她有救命之恩是真的,师父命她保护主人是真的,师父仙逝也是真的,除了不能说的,其余的都是真的了。
陆之珩却一瞬间突然过来,抓起荼荼的手往后押:“但愿你说的都是真的,否则以后若是我发现了什么,你会为今天的谎言付出代价的。”
荼荼的手被他抓得生疼,却一脸倔强的看着他。
“你爱信不信。你要是对主人不利的话,我就算拼了这条微不足道的命,也会为主人报仇的。”
害怕归害怕,可是真要遇上主人的事情,什么都可以转变成无可畏惧。
陆之珩放开她转身,衣袖一挥把结界撤消离开。因为有人在叫他。
“你没事吧?”听寒有些紧张的看她,就怕她说有事。
“……”荼荼环着的手一松,手上的百灵果一下子全都掉在地上,惊魂未定的说,“没事,谢谢你……”
“你别怪我们殿下,他平日里不是这样的……对不起。”听寒解释道。
上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失控,是绮罗仙子消失的时候,不知为何,殿下这一次对那个姑娘也会有这样的失去理智的一面。
“不是你的错。”荼荼稍微跺跺僵硬的脚说,“我虽然笨了些,可是事情该怎么样我能看得清,不会把情绪迁怒到你身上,所以你也不用小心的讨好我。要道歉也该是他道歉,不需要你来。好了,我得跟上去去看看主人了。”
“那好,我跟你一起去。”
听寒先蹲下身子帮她捡起地上掉落的百灵果,然后听见荼荼后面说的一句带点惊讶的话。
“诶?刚才那边有这样一棵梨树吗?我怎么不记得,是我记错了吗?不会啊,我从刚才就一直呆在这里,不会记错的……臭鱼,你刚才看见了吗?”
听寒震惊的停下手里的动作,往后面看过去,殿下果然撤掉了结界。
是了,这个结界,连荼荼都看不见啊。
“那个谁?出来吃晚饭了!”池款款站在书房外,要叫人了才意识到忘记问他的名字。
……
“有人吗?”
书房门被陆之珩打开,他站在比池款款稍高的门槛上低下头看她:“你叫谁?”
“你。”
“陆之珩。”
“什么?”
“我不叫那个谁,我叫陆之珩。”
“哦……”
陆之珩走下台阶,站在池款款跟前,然后她发现其实根本不是因为什么台阶的原因才让他看起来这么高,是因为他本来就很高……
他依旧低着头看她。
“池款款。”
“嗯?”
“你究竟是谁?”
“你看不出来吗?”
“我看不出来。”这一句话让陆之珩的瞳孔瞬间放大,甚至开始期待她说的下一句话。
“我就是……池款款啊。”
果然还是不能抱有太大的希望……
阳光不再往屋里照进来光线,天色完全暗下来的时候,陆之珩终于在蓝以澈以及蓝熠的审视的目光下优雅的吃完饭。
赵伶月则规劝池款款道:“款款啊,你一个姑娘家,吃饭的时候还是应该规矩些,你看人小伙子,吃个饭都比你好看。”
陆之珩隐隐感觉赵伶月说完这句话,就有几道深沉而犀利,探究而富有意味的目光落到他身上,总觉得,他应该说句什么话。
于是陆之珩看着池款款说:“伯母说得有理。”
然后顺手拿手帕帮池款款擦了擦嘴边沾的油花:“当然,在外人面前规矩些就是了。在我们面前自是不用的,吃吧。”
蓝熠想,‘居然敢打我女儿的主意!’
蓝以澈想,‘花言巧语哄骗我姐可没这么容易!’
赵伶月想,‘这小伙子人长得好看,人也挺好,温文儒雅,不错,不错。’
陆之珩想,为什么总感觉……这两道目光,变得更犀利了些。
约莫第二日正午,日头正暖暖的照着的时候,秦离忧一身捕快的行头来到蓝家的院子里。
“总感觉最近离忧哥这身行头来我们家的次数有点多啊。”池款款说。
秦离忧目光深沉:“等案子结了,我便不这么来。”
“这次又是什么?”
“款款,你与我走一趟吧。”秦离忧说,“姚文元一身是伤的被迁安国侯府扔出来,如今已经在衙门里待着了。”
“还有气吗?”
“仅存一口气了。”
“快走吧。”池款款收拾药箱,跟上秦离忧的步伐。
这个闭塞而幽静的地方里,伤得这么严重的,池款款也是头一回遇见。
她指导秦离忧给姚文元包扎完身上的伤口,正诊脉的时候,许是草药起了作用,姚文元皱着眉头,终于醒过来。
“旧伤还未好多少,怎么添了这几道新伤。上次是长矛,这次变成了鞭子?”
姚文元沉默的一句话也没说,这次他没说让她救救子苓,也没问子苓找到了没有。
“见到子苓了吗?”池款款问。
姚文元抬起眼睛:“她大抵过得好,比在我身边时过得好。穿的衣服好看了,有一个更好听的名字了,叫韩千阙,身边也有侍女服侍着了,挺好。”
“那你呢?”
“我这一身伤吗?也许是子苓埋怨我让她过了这么多年苦日子吧,她是侯府千金,却跟着我吃了这么多年苦头。我被她用鞭子抽了这么几下,也不算得多。她认为她是我偷出来的,也没甚么关系,这样她也不会时时想起我来,过得不好了。我就是心疼她,打着我时还声泪俱下,怨我将她偷出侯府,怨我害她与亲生父母分离。。”
“她为何认为是你将她偷出来的?”
“事已至此,不管是她认为的,还是别人告诉她的,都已经不重要了。”
“子苓过得好了,那你以后呢,怎么过?”
“她过得好也好。一个人过不好总比两个人过不好划算。”
“你以后打算去见她吗?”
“如何见得了。”姚文元从怀里掏出一支金钗,“这是我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本想着哪天子苓出嫁了,我总不能没有嫁妆给她,便时时带在身上怕丢了,如今却是用不着了。”
“如果不是你将她偷出来,你以前是怎么收养的子苓?她明明是迁安国的侯府千金啊。他们怎么会遗弃她?”池款款从一旁的水盆里拧出来一条布巾,递给姚文元,好让他擦擦额头上的汗。
姚文元接过来握着,手却没什么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