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款款,这瓜子跟你有仇?”陆之珩在一旁说,“你已经连续磕了两刻钟了。虽然我知道你很喜欢磕瓜子,但是在这样下去,你的嘴唇会很难受的。”
“嗯?”池款款捏着一颗瓜子,低头看了看面前堆积如山的瓜子壳才反应过来,“啊,老毛病又犯了,没关系,爹爹会帮我准备桔梗茶的。”然后把手上的瓜子递到嘴里。
陆之珩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然后取下来她手上的瓜子,放在手心里剥:“想什么呢?”
池款款略带疑惑的看他:“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事情?”
这确实是她想事情的时候习惯做的动作,总要啃着什么才舒服,本来通常应该是蜜饯的,可是屋里的蜜饯不知道什么时候吃完了,她只好拿瓜子代替。
陆之珩愣了一愣,脑海里猛然浮现出一个人影。绮罗她以前想事情的时候也很习惯吃东西,但是她喜欢吃甜的,不喜欢吃咸的。
脑海里的人影与面前的容颜渐渐的重合起来,陆之珩心里一颤,立刻朝池款款走近了一步,可是阳光恍然间,同一个人,又分成两个不同的面孔,隔着光阴一样的岁月,海底月是天上月,所以她只是倒影一般的存在吗?
“陆之珩?”
“你不是她。”
“你说什么?我不是谁?我就是我,当然不是别人。”
陆之珩回过神来,把手上剥好的瓜子放到池款款手里:“没什么。”
“可是你那天夜里为什么知道有人要来刺杀姚文元啊?”
那天陆之珩闯进她的房间,突然跟她说姚文元有危险,然后带着她一路飞奔去了衙门,她就一直很好奇到底他是怎么知道的。
“直觉。”陆之珩说。
“能说不信?”
“不能。”
“还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没能问,你来这里干什么啊?看你也不像是这里的人。”
“我也不知道。”陆之珩说。如果一开始他来找的是绮罗,那现在留在这里为的是什么?
“……”
所以有时候池款款觉得“不知道”这个词真的很神奇,无论你准备了多少问题,只要对方说一句不知道,就可以挡下你接下来想问的任何问题,不论之前的准备多充分,不论你的问题多好回答。
陆之珩站起来:“我出去走走。”
“哦……”池款款应他。好好的,怎么感觉心情突然就不好了,她说错话了?
池款款疑惑的看着他走出门,然后收拾面前的瓜子壳,舔舔嘴唇想,下次还是吃蜜饯好了。
屋外有一阵一阵带着湿气的微风。陆之珩看着快要凋谢的梨花,喃喃道:“你终究不是绮罗……终究不是吗?”
池款款和绮罗。尽管感觉上多么相像,尽管他很多次都把她误看成是绮罗,可是,她和绮罗不管在面容上,还是在其他方面,并不相像,而且她切切实实是一个凡人,一个只是十四岁年龄的凡间女子。
“殿下……”听寒行色匆匆的赶来。
“怎么?”
“东海出事了,鲛人族闯进了东海王宫的领域。慕宛约公主,负伤。”
陆之珩深深的皱眉:“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五日前。”
“为何现在才有消息?”
“殿下行踪不定,本就很难找到,若不是您告诉慕宛约公主您的去向,现在消息可能还传不过来。”
“是宛约没有透露么?”
“我想大概是,若不是龙宫快要保不住,以宛约公主的性子也不会派人来寻的。”
他早该想到的。
那日宛约的脸色不好,况且若不是东海出了什么事,她断不可能同意联姻,她是东海唯一的龙女,是东海龙王唯一的孩子,所以东海所有事情都落到她肩上,她又一向要强,什么事情都自己扛,从不与别人说,就连他也不例外。
陆之珩向前疾走两步,而后回头看一眼蓝家的院子:“听寒,你去帮我留张字条,就说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是。”听寒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立马应下来。
于是陆之珩下一秒就消失在听寒面前。
可是殿下,明明一瞬间就可以办成的事情,为什么不自己留下一张字条呢?您现在,是不是也在犹疑不决呢?
天色暗下来,最后一丝光线彻底撤离了书房,池款款不知道第几次望向书房的方向,可是书房里的灯始终没有亮起来,池款款最终放下手上的动作,从药房走向书房。
“陆之珩?”池款款推门走进去,“天暗了,你怎么也不点灯?”
可是屋里空落落的,一片寂静,听得见外边的虫鸣。
“请问有人在吗?”听寒在门外喊。
池款款走出院子,看见一个长相很清秀的男子,跟陆之珩一样是完全没有见过的。
“请问你找谁?”
“池款款姑娘,你好。”
“你怎么知道我是池款款?”
听寒怔了怔,差点说漏嘴:“是因为,我家公子提起过,我便随口问问,没想到真的是,呵呵……”
“你家公子?”池款款往他身上瞧。
“我家公子就叫陆之珩。这是我家公子让我来转交给姑娘的信。”听寒把准备好的信封拿出来,“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我家公子,老爷也唤他早些回去,公子便派我来报个信,说他先回去一趟,让姑娘不必担心。”
“哦,这样。”池款款接过信封。
“那我就先走了。这段日子多谢姑娘对我家公子照料有加。我们后会有期。”
“没什么,后会有期。”
她不知道听寒什么时候走的,只记得回过神的时候,信封却是从她手上滑落下去了。
她迟疑的拿起来,看了好一会儿,才走进屋把信封放在书房里手边上的一本书里。
“原来已经走了。”她说,“要走了也不好好道别一声,枉我一片苦心照顾怎么久。”
池款款缓缓地走出去,然后把门带上。
只剩那本陆之珩常看的书本,夹着那张字条,依旧放在书桌上。
“姐?”蓝以澈第三次看向池款款,她坐在院子里很久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今天连常吃的蜜饯也没拿在手上,奇怪,太奇怪了。
“嗯?”
“没什么,吃饭了。”
“哦。那叫陆之珩出来吃饭吧……”池款款站起来,“不对哦,他已经不在这里了,那我们自己去。”
“……”
好奇怪啊,池款款想。以前明明很希望他走的,真正走掉的时候却开始不习惯起来,不习惯看书的时候一个人,不习惯捣药的时候一个人,甚至不习惯一个人坐在院子里。
不过这种状况只持续了一天。池款款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这强大的修复能力,连蓝以澈都不禁为陆之珩感到有些难过。
除了韩千阙来了一趟,王宣又来纠缠几趟之外,这些天便没什么其他事情,直到池款款带着蓝以澈走在小路上,极其偶然的发现蓝锦和卫平他们。
说起偶然,池款款觉得这世上的事情有时候真的难以言喻的奇妙。
比如今天天气不好她并不打算出来,可是她刚刚放下背篓,雨就停了,天就晴了。
比如今天她平常要走的路线不是本来这条,可是常走的那条小路偏偏就在今天积了很多水,于是她选了这条曲折又茂盛的长着许多艾草的小路。
比如她本来不应该带着蓝以澈出来,可是娘亲被隔壁李大婶叫走了,爹爹也突然被人请去诊脉,她怎么能放心让蓝以澈自己待在家里,尽管蓝以澈某些程度上比她还要聪明……但他毕竟还小。
事实上,这次相遇就像今天所有不平常的事情一样不平常,因为这是一个较为凶险的场面,池款款发现蓝锦他们的时候,他们好像正被人围着打不清楚。
“我们要在这里蹲到什么时候?”蓝以澈几乎要坐在草丛里,问正在一旁观战的池款款。
“别急啊,总要先数数有多少个人才行。”
“今天带了多少?”
“嗯……七个人的话大概够用。”池款款掏掏香囊。
“你真的确定这些轻微的迷魂烟对人有效?”
“有吧。我前几天才加大了剂量,一头牛都能迷晕了。”
“……你带这么大剂量的迷魂烟在身上真的不是图谋不轨嘛?”
“你管我!”池款款道。
她向来对迷魂烟什么的有一种执念,非得改良加工了才满意,毕竟它虽然药性强,但是杀伤力不大,携带起来也甚为方便,本是拿来驱蚊虫的,但现在貌似有了另一种用法。
因极其怕蛇,所以池款款身上常备的除了雄黄还有现在手上拿着的迷魂烟,以备不时之需。尽管她自小到大,在林子里行走多年,根本没有遇到被蛇近身的时候。
“这样吧。”池款款试了试风向,“待会儿我绕到那里,把迷魂烟洒出去的时候,你就跟着他们两个一起跑,知道了吗?”
蓝以澈目测了一下她指的方向,点点头表示同意。
他不担心,因为池款款指的地方实在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池款款小心的绕过去,除了被小小的绊了一下让蓝以澈担心好一阵之外没什么别的意外,她很快站在小土坡上,大声的喊道:“喂!那边的朋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