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一旁的蒋红玉看向她，随口说了一句:“郡主何必亲自下去呢，只是小小一件事情，要救下刚才那个女子，只消打发侍从传一句话就好了。不必亲自出马。小郡主若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下一次可以先来问问我。”
怎么回事，感觉态度竟有些高傲。
池款款瞥了她一眼，淡淡的掠过了，身子微斜，靠在车壁上，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蒋夫人说得是，池款款受教了。”
蒋红玉听着这语气脸色微怔，收回目光，不再开口说话。
也是，刚刚回宫的郡主，怎么会懂得这些？想到这里，蒋红玉有些轻嘲。
“王妃姐姐，皇室里还有一位长安郡主么？款款还有其他皇叔么，怎么从未听你们提起过？”池款款忽而想到刚刚那汉子说过的话。
“不是的。长安郡主并非皇室血脉。只是前两年珺月国请求联姻，可皇室里尚且没有适龄的公主和郡主，皇上便钦封了蒋府二小姐为长安郡主，嫁与珺月国的三皇子。”柳云烟解释道。
“蒋府三小姐？与……”池款款看向蒋红玉，话说到一半就停下来了。
“说起二姐，她嫁到珺月国后许久不曾回来了，郡主今日一提，倒又让我想起来了，甚是想念。”蒋红玉回了头不再透过帘子看向外边，没有直接回答她，可话也说得十分明白。
池款款看向她，从她眼睛里捕捉到一丝蔑视。
难怪，难怪九儿说蒋红玉背后有蒋府撑腰，原来她身后不止宫里的环妃，还有皇帝钦封的长安郡主。
长安郡主嫁与他国，是无法干涉胤月王朝的，可光这殊荣，也够蒋府上下光耀许久了。
“原来长安郡主与蒋姐姐是姐妹关系。不过蒋姐姐与长安郡主到底是不一样的命格。”池款款道，“蒋姐姐嫁与七皇叔真是有幸了，七皇叔最是疼人，是吧王妃姐姐。”
柳云烟微怔，旋即明白她说的是什么。
长安郡主是长安郡主，早已嫁与他国，与胤月王朝的关系也不过蒋府这条血脉，且不说长安郡主这辈子还能不能回来看一眼，与她蒋红玉无甚关系，就是蒋红玉自己，在王府都过不好，要这些表面的荣光，到底不如自己过得舒心实在。
“郡主说的极是。王爷确实是个好归宿。”蒋红玉却不生气，反而应和起来，“我这辈子能嫁给王爷，已经是三生有幸，不敢奢求什么了。”
池款款没理她说的什么，更不接话，就对柳云烟说:“王妃姐姐，下回让七皇叔带款款出去吧，七皇叔在也好帮我拿东西。”
“好。”柳云烟知道她在气蒋红玉，有些无奈。她身为王妃，不能恶意相向，传出去会坏了王爷的名声，但款款不一样，她还小，不用掺和进这些所谓家事，“款款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池款款弯了嘴角，轻笑出声。
这声音落到蒋红玉耳朵里，有些刺耳，她干脆把身子都靠在窗沿，隔着窗帘看着外边，窗帘微动的时候，掀起来微小的缝隙，她才勉强清楚外边的情况。
眸色幽深的眼底，映着偶尔照进来的晚霞。
回到王府，池款款和柳云烟被九儿扶下了马车，蒋红玉的侍女却因为在了后边一些的马车里，一时没能赶过来，蒋红玉便理直气壮的喊着九儿:“喂，你，叫的就是你，过来扶我一下，这马车太高了，本夫人下不来。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
九儿不愿过去，奈何她也是主子，只得过去把她一同扶了下来。
这时候玉儿赶过来了。
“你怎么做事的，马车都停了这么久还不过来，是想让本夫人饿死在马车上还剩闷死在马车上？”
“对不起夫人，奴婢，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行了行了，扶本夫人回去，我累了。”
为什么，明明是同一个人，却给池款款两个人的感觉。有时候嚣张跋扈，但是有时候却又是隐忍不发，像是任何事情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一般，判若两人的即视感。真的能有人，可以在短短的时间里，出现两种不一样的性格吗？
算了。接下来，还是先提醒提醒王妃姐姐吧。这麝香，她既能放了这一回，肯定也能放第二回，只是，该怎么提醒为好呢。
几日过去了，池款款依旧没想好该怎么开口。她没什么证据，无缘无故的，若是蒋红玉反将她一军，倒不是怕她什么。
但是。
池款款总有一种感觉，如若她贸然去揭发蒋红玉，那肯定是一场异常艰难的战争。蒋红玉明明有时候看起来很没有脑子，可是在关键时刻总能说出一些惊为天人的话，让池款款琢磨不透。
是该说这个人心思太深太难懂，还是说她真的有两个人格呢？
“郡主，郡主。”有一个婢女急匆匆地走过来。
“怎么了？”
“哎呀，郡主，可找着您了，王妃找您，正在大厅门前的院子呢，让您过去一趟。”
“怎么了？”
“您过去就知道了。”小婢女气喘吁吁的，估计一时半会儿也组织不出语言来。
“嗯，我知道了。”池款款干脆赶了过去。
院子里一排站着几个婢女。
“怎么了，王妃姐姐。”池款款问。
“款款啊，你来，我为你选了几个看起来比较机灵的侍女，你看看你比较喜欢哪个？”
“这个嘛……”池款款把她们从头到脚看了一遍。
其实吧，也没什么差别。容貌都挺清秀的，人看起来都很乖巧。她又不能说不要……
“我觉得你们都很好。”池款款说，“这样吧，你们各自说说自己的名字，然后介绍一下自己的特长，我在选一个吧。”
“是，郡主。”
“开始吧，你先来吧。”池款款对着右边第一个婢女说。
“奴婢圆儿，会做饭，也会收拾屋子。”
“奴婢桂儿，什么都会做一些，会下棋，会吹曲子，也会画画。”
“奴婢杏儿，擅长刺绣。”
池款款点点头，嗯，都比她会得多……太优秀了。
最后一个却是迟迟没有说话。
“你呢，为什么不说话？”
“我……奴婢叫荼荼，琴棋书画都不会，但是奴婢认人，也认路。”荼荼有些紧张的抬起头。
“那太好了。王妃姐姐，就荼荼吧。”池款款高兴道。
“为什么？”柳云烟问道。
“因为我不认人，也不认路。”
“……也好。”柳云烟点点头。
“你是那个院里的，之前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我……奴婢是新进来的，因家中遭了天灾，父母双亡，无兄弟姐妹，无人照顾，无家可归，无处落脚，无处觅食，所以在大街上流浪，管家爷爷觉得我可怜，便给了我个位置，让我留在王府里做事。”荼荼抽泣道。
“着实是个可怜的孩子。我看着你面相也不错，今后就跟在郡主身边吧。”柳云烟道。
“谢谢王妃。”荼荼抬头有些惊喜道，心里已经是万马奔腾而过，果然那个在茶楼里说书的讲得没有错，人都是同情心泛滥的，只要把自己说得尽量惨，就不会过多问关于你的事情了。太对了，过几天要去给老爷爷道个谢。
柳云烟皱皱眉:“好了，你先下去找管家确认一下，领几套衣服，然后搬到郡主侧屋里住着。以后负责郡主的饮食起居，明白了吗？”
“明白了。”荼荼低头道，然后慢慢退了下去。
好不容易走到没有人的地方，荼荼赶紧藏进树林里，喃喃自语道:“哎呀，吓死我了，还以为不能成功呢。主人荼荼为了寻个理由待在你身边，费了好大的劲才学会人间的礼仪，你可不要为难荼荼啊。”
“可是管家爷爷那边要怎么办啊。”
“我只见过他一面啊……”
“算了算了，随机应变吧，他看起来也很好说话的样子……”
然后，账房外。
管家爷爷正在用着他的老花眼修剪花草。
“管家爷爷。”荼荼猛然出现在他身后。
“哎哟。”管家爷爷一剪刀下去剪歪了，“谁啊，我都这么老了，还要这么吓我，嫌我活的太长了是不是？”
“你是谁啊？”管家爷爷转过身，把荼荼全身上下打量了个遍。
“我，我是前前前天你带着回来的婢女啊。”荼荼硬着头皮说。
“前前前前……天，我怎么不记得……”管家爷爷回忆了好久，然后说，“我记得最近一个月都没有出去过，所有事情都让阿宝出去帮我办了。我哪里带回来一个人？”
“爷爷。”荼荼掩面抽泣道，“您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我前天在路上因为没有东西吃，还被人打了一顿，多可怜啊。我已经无父无母，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都走失了，家里也被烧了个精光，什么都没有了。我一个人流浪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被您收留进王府，我把您当做唯一的亲人，您怎么能忘记我了呢？才过了两天，两天啊，荼荼，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老天爷，你不如也收了我吧，我活着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呜呜……”
“停停停。少假哭，在我这儿啊，装可怜没有用，我一个老头子，什么苦没见过没吃过，你这个样子根本就是没吃过苦的你当别人真看不出来啊？。”
“可是，我，是真的无父无母，也没有亲的兄弟姐妹，我没有说谎……”
“真的？”
“那当然是真的了，我骗你，您干什么呀。”
“哼，那你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哦哦，你怎么知道我有事啊？”
“哼，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你没事儿，能来给我哭可怜吗？”
“嘿嘿，那爷爷，你能帮我准备衣服吗？还有被子，水盆，草席什么的，反正一切生活用品，我都要。”
“你要这些干什么？你不是早就在王府里了吗？就算是个下等奴婢，也不应该什么都没有吧？”管家爷爷把剪刀放在盆栽上。
荼荼看得目瞪口呆，这老头子真的没有修炼过？明明只有两根大点的叶子，他还能把剪刀放得稳稳当当的，一点掉下来的意思都没有。
但见他一脸狐疑的看着自己，只好解释道:
“您不知道，我一个人在这里孤苦零丁，什么人也不认识，也什么都不懂，我哪能轻易叫姐姐们给我准备东西呀？如今是王妃让我来，我才敢来的，我被派去服侍郡主了，不能什么东西都没有，那郡主面上多难看啊是吧，所以我来找您要这些东西，然后尽早搬到郡主院里去了。”
“那你早说啊，这些事情不归我管了。”
“哈？”
我跟你耗了那么半天，你跟我说这些你管不了？苍天啊！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你去找阿宝，就说是我让你去拿的，他会给你准备好的。”
“阿宝是谁？”
“我一手教出来的徒弟啊，我就一个亲传弟子。”
“……所以是谁？”
“你连阿宝都不认识？”
“……不认识，那么大的王府我只认识您呐。”荼荼嬉皮笑脸地说，心里却嘀咕着:我哪知道哇，平常跟在主人身边，就您出现了一次，还这么好认，留了一撮白胡子，有特色……其他人，长得都一样，谁记去啊。
作者君:你不是说，最擅长识人识路的？
荼荼:哈哈哈哈哈哈，天真。我要不这么说，怎么可能在一众人选中脱颖而出？
“他现在应该在南门那里，胸前戴着一个长命锁，很好认的。”
“那我去找他。”荼荼说着，一遛烟跑出了门。
“诶，你……你……叫什么名字来着……”眼见荼荼越跑越远，管家爷爷摇摇头，又拿起剪刀开始修剪枝叶。
“咋成这样了……”他看着刚刚被吓到，所以一刀剪下去大半截的枝叶，凹下去一个窟窿，修也修不回来，这又得等到哪个猴年马月才能长出来哟。
哎哟，我可怜的盆景。
“你给我回来！那个叫什么的！荼荼！哎哟，我的盆栽哟……”
长距离的奔波以及难以沟通的心塞过后，荼荼最终抱着衣物站在攸宁院:“我算是明白了。只要说是柳云烟让来的，都可以顺利过关，哼！这帮势力的人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