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你们都是怎么过的?”
“自璎珞有印象起,就是整日跟着爹娘到处逃亡。爹在一次厮杀中受了伤,路途艰险,后有追兵,只能一路逃,根本没有休息的机会,更别说能好好看过大夫,于是爹爹病重,一日胜过一日,不久后就过世了。那时璎珞六岁。”
“后来的日子照样在与娘到处逃亡,直到在南山被师父收留,隐姓埋名,才得以安定。我原以为他们已经放弃了追杀,没想到一年前,他们不知从哪里来的消息,气势汹汹的找上门来。师父和师兄门为了我和娘,全都死的死伤的伤,我和娘在一年前他们放的大火里逃出,可是娘的眼睛,被火灼伤,现在已经无法看见任何东西了。”
“我终年在山里,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小时候听父亲提起最多的是您的名字,可他从未说过您是六王爷。我自小在逃亡中长大,也无从得知您就是王爷。此次行刺是我太冲动了,从旁人口中得知皇帝要出宫,就不顾一切的追来了,在武功方面我并无天赋,只靠着还算不错的轻功才逃了出来。被郡主所救。若是因此连累了王爷,璎珞有愧。”
“璎珞既是白兄的女儿,蓝某自当尽力照顾,何况当年你们也是受我连累。你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白璎珞摇头:“我没有什么打算,自从下定决心来刺杀皇帝,我就不曾打算活着回去。他们逼得太紧,明里对外说,我们是因得罪宁国候府才被追杀,可是宁国公是为皇帝办事的,没有皇帝的命令他们不会穷追不舍,既然他们已经不给我留活路,我东躲西藏也再无意义,如今我已把父亲的歉意带到,也不算愧对了父亲,到了黄泉之下,我能对父亲有所交代。我最放不下的,便是母亲。”
“白夫人现在何方?”蓝熠问道,事到如今,不管如何劝,白璎珞怕也不会改变想法。
“这个不必劳烦您担心。我已经安排好了母亲的去处。”白璎珞道。
“可还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吗?”
“不用了,多谢王爷,还有郡主救命之恩,璎珞也只能来世再报了。”白璎珞看着蓝熠说。
“为何不考虑不找我帮忙?”蓝熠问道。
“璎珞知道王爷无意皇宫,无意皇位。不然也不可能十四年后才回来,而且一点动静也没有。我想王爷回来也只是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既然王爷已经安然度过十几年,想来今后若是不卷入皇位之争,也能安然度过余下的日子。既然如此,璎珞自不会平白让王爷因为我再次卷入这种杀与被杀的循环。父亲已经觉得对王爷深有愧疚,他也一定不会同意璎珞再把王爷牵扯进来。何况璎珞已经孑然一身,没有什么可牵挂的,但王爷不同,您还有郡主和小世子,您还有许多牵挂,不是说舍弃就能舍弃的。”
“你考虑得很周到,你考虑了你母亲,考虑了我们,为何不替自己考虑考虑?我想白兄一定不愿让你再身陷危局之中。”蓝熠说道,“若是你愿意,我可以安排你和白夫人一道离开皇城,保你们平安,事情已经过去太久了,既然知道这是杀与被杀的循环,就不应该执著于此,你若是相信我的话,我有朝一日,定会为你们洗清冤屈的。”
“王爷,璎珞已经身不由己。学武的这几年我何曾没有想过,若是能这样下去,我也不会再回来,隐居下来也挺好。可他们放不过我,伤了娘的眼睛,伤了我同门上上下下几十个师兄弟。既然他们逼我至此,我白璎珞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璎珞,我觉得报仇这件事情不能急于一时,更不是杀个人就可以了事的何况你的目标还是当今圣上,且不说不可能成功,就算成功了,皇上一死,这时局,又会乱成什么样子,到时候便是一整个国家的事情,胤月国周边许多临近的国家,每个都不比胤月国差,一旦皇帝死了,他们免不了要搅弄风云,你该好好考虑一下,听爹爹的话吧。”
池款款听得有些糊涂,但也知道白璎珞以后要做的事情很危险,忍不住开口道。
白璎珞深深看了她一眼,摇摇头:“郡主,这既是我的选择,就不必多做劝解了。以后会变成什么样我不管,不想管也管不了,我马上就走,不会连累了你们。王爷王妃,郡主,保重。”白璎珞站起身,迈开脚步。
“我派人护送你离开。”蓝熠道。
“不必费心,王爷刚刚回来,微站稳脚跟,应该还没有可以信任之人不是吗?”白璎珞停下脚步。
“不,还是有的。七王蓝锦,是我从小看着长大。若以后走投无路了,可以找他帮忙。”蓝熠从怀里拿出一块玉佩放在白璎珞手上,“这是我随身的玉佩,要是哪天不想再过这种逃亡的日子,可以拿着它找蓝锦。他一定会帮你的。”
“不用了,多谢王爷。”
“收下吧,这是我能为你们尽的绵薄之力了,就是为了白夫人,你也要收下,好歹留条退路。若是以后想要离开,尽管带着它找蓝锦,也可以来南浣找我们,蓝锦知道在哪里,他会安排好的。”
“多谢王爷。”白璎珞犹豫着接过。
说完一个闪身消失在门口。
“相公,璎珞伤势未好,这样让她走了会不会有危险?”赵伶月担心道。
“我们现在也只能帮她到这里了,璎珞对皇室的恨意,已经无法改变。她对我们,应是还有警戒的罢,如若不然她也不会拒绝我的帮助。罢了,让她留在这里,也许更危险。蓝绛的作风,应是已经在府里安插了眼线的。让她离开,才是最安全的。”蓝熠叹了口气道,“白兄,到头来,蓝某也没能帮上你什么。”
池款款看着桌子上已经凉了的粥,拉住了要走出门外的赵伶月:“娘,十四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伶月犹豫的看向蓝熠。
“娘,我想知道。璎珞为何这般提防我们。总不能今日之事,你们都了然于胸,而我却一概不知,摸不清头脑吧,所谓见者有份,我都听见了,没理由不告诉我吧?”
“你这孩子,歪理一大堆。”赵伶月嗔怪道。
“月儿,是该让款款知道事情的经过了。”
赵伶月拉着池款款坐下:“好,娘告诉你。”
胤月国当年一共有四名皇子。七皇子蓝锦十四年前也才七岁。
元和初年,文轩皇帝突然病重,一度陷入深度昏迷,而那时,太子之位并未定下来,悬而不立。
二皇子蓝庭年龄最长,按理来说应由他继任,可是蓝庭随影妃的性子,生来最爱权谋,皇帝之位本该是德才兼备,且不说当时太后不喜影妃的性子,连带着对蓝庭也备有疏落,文轩皇帝也是认为他无帝王之才。所以太子之选,蓝庭一直都不在名单之上的。
三皇子蓝绛系丽妃所出,但丽妃也因难产不久人世。他从小表现得与世无争,只安安分分的做好自己的事情,没显出什么才能。
六皇子蓝熠是正宫所出,皇后早早离世,太后怜惜皇后淑德端庄,对蓝熠喜爱有加。蓝熠当年虽也才十九岁,却早已表现出帝王之才,熟悉宫中局势的人都满心以为蓝熠会成为下一任皇帝。
不料圣旨还未下,二皇子蓝庭携影妃毒害文轩帝,伪造圣旨的消息却从宫中传了出来。蓝熠慌忙率兵进宫平反,蓝绛随行。
不知二皇子蓝庭是不是没有准备,蓝熠很快降伏谋逆之人。影妃服毒自杀,蓝庭自此也不见了踪影。
这宫变本该落下帷幕,一切都该回归原本的样子。可宫里突然传话,六皇子蓝熠携六皇子妃离开了都城。
世人皆以为六皇子是有愿离开,却不知当初蓝绛在宫变之后拿当时手握重兵的白子承为威胁,逼得蓝熠离开都城。
“你爹和我看清了蓝绛的面目,为了保住白子承将军和十几万忠肝义胆的戍城军,只好离开都城。”赵伶月平静的讲着,似乎在讲别人的故事。
“可是娘,他怎么能那么轻易就拿白叔叔作为威胁?难道,他挟持了璎珞和白夫人?”
“款款,当时要是白夫人被挟持,她断不会让白将军如此为难,白夫人有胆识,更有胆量,非寻常女子能比,若是她知道她连累到白将军,是绝不会活下去的。一切皆因兵符而起。白子承当时手握重兵,本就对蓝家的天下存在着威胁,恰巧当时能调动禁军的兵符被人从白将军府邸搜了出来,当时蓝绛手上还拿着伪造的证据,指认白将军与二皇子蓝庭有所勾结。若是他将之示与世人,白将军纵是清白,也敌不过蓝绛的手段,就此蒙尘,他手下众将士也免不了叛逆的罪名,那可是死罪。若是白将军起兵声讨蓝绛,也只会落得个叛国逆贼之名。
你爹爹为了让蓝绛放过白子承将军和十几万将士,只能离开都城。当初,蓝绛看起来无所作为,实际上早已在朝廷里培养了自己的心腹。蓝绛心思和毒辣,比蓝庭更为恐怖。”
赵伶月说着,看向门外依着门站着的蓝熠
“你爹当时离开其实还有其他原因。小时候,你爹爹其实与蓝绛很亲,直至文轩帝重病之前,你爹也一直很信任蓝绛。娘十六岁嫁给你爹时,你爹还常常跟娘提起蓝绛。娘也一度以为他们兄弟感情很好。
没想到,蓝绛竟会在夺嫡之争中,选择了皇位,在背后捅了你爹一刀。我想你爹当时也一定很痛苦,一直以为感情很好的兄弟,在皇位面前如此不堪一击。现在想来,当初他与你爹爹示好,也未必不是在谋划。离开都城是你爹爹的选择。
你爹爹不是会为了皇位牺牲别人的人。可还是没想到,蓝绛最终还是没放过白将军一家。找了莫须有的罪名将他定罪。”
“那十几万将士呢?”
“那时你爹早有安排,让他们各自散开分散各地,隐姓埋名。蓝绛那时未站稳脚跟,断不会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去一个个搜捕他们,所以他们也算是逃过一劫吧。”
“这就是爹十四年来不愿回来的原因吗?娘。”
“嗯,他不愿让款款和澈儿卷入这场争夺,这都城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稍不留心,就可能尸骨无存。”赵伶月说。
“是款款对不起你们。”池款款听完垂下了眸子,交叠的双手握着,右手拇指微微摩擦着左手的指甲。
“嗯?”
“都是为了我的病,要不然爹和娘也不会回来了。”
“傻姑娘,我们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为了你们,爹和娘,哪里都可以去。何况也不光你这一个原因。”赵伶月看着她交叠的手,掰了一只出来,嗔怪着说,“不要再弄你的指甲了,傻姑娘,就不怕弄坏了?”
“还有什么原因?”
“当时你七皇叔年幼,皇上扣着他不放,你爹爹答应你七皇叔,若是有一天他长大了,不管有没有能力,只要找到他,他就会回来。”
“那现在皇上怎么不赶走爹爹,反倒赐了我封号?”
“许是连你爹爹在外边他都不放心了,就想将我们都困在都城吧。”赵伶月说,“谁知道呢,他的心思我一向是猜不透的。”
“那璎珞呢,我们不管了吗?”
“她已经做出选择了,或许也还不够相信我们,毕竟十四年了才再一次遇见,白子承将军带着她离开时,她也才两岁多一点,对我们都没有印象了。以后,我们只能多照应照应她,不能再让她涉险了。不知道邵老将军还记不记得当初两个孩子的……唉算了,这些事情,以后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