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款款站起来,隐隐听见墙的另一边有什么声音传过来。怎么,还有人吗?
她慢慢走过去,在拐角处看见一群人正靠在墙上休息,有老有小,独不见青年壮年。都是一样的衣衫褴褛和瘦骨嶙峋,脸上满是惨淡的颜色,无一例外。
池款款被这一景象吓住了,都城及附近均没有发生过什么天灾人祸,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大堆难民?池款款一一看过去,眼神流转间她人群中看见了熟悉的身影,他正在帮着他们包扎受伤的地方。
她走过去,拿起旁边的纱布递给正要伸手拿的他:“容大哥。”
“款款,你怎么在这里?”
“容大哥,这是六王府的后院啊。”
“我一直没留意,原来这是王府的外墙。”
“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我问过了,是东海来的。”
“东海?可是都城离东海并不近,隔了千山万水的,他们为什么涉险,走了这么久来到这里?”
“东海前几个月发生了海患,淹没了海岸上不少良田和民居。至于为什么她们要来这里,我暂时也还不知道。先来帮帮我吧,一时也忙不过来。”
“好。”池款款匆匆帮忙,不好再问些什么,打扰容陎。
待容陎帮他们包扎完毕,蓝熠喊他到一旁问话。容陎大概把事情将了一遍。
蓝熠皱眉:“东海发生海患,皇上不是应该早知此事,派救援人员及物资过去了吗?”
“王爷,臣在他们来都城之前也是这样听说的,可是,看他们的样子,救援物资,您认为真的到了吗?”
“你是说,有人暗中扣下了救济的银粮?谁敢这么大胆?”
“有没有扣下银粮,是谁扣下的,在哪里扣下,又扣了多少,这些臣一概不知。但有一句话,臣以为该提醒王爷。您也应该知道,皇粮皇银,不是谁都有这个胆子往下扣的,这背后定有大人物指使。皇上如果心系受灾的百姓,怎么会一点思虑都没有,派真正有义的官员去监督,反倒成了这个局面,皇银皇粮一并都被扣下了。到现在,您还认为皇上真的一点也不知情吗?”
“容太医这是什么意思?”
“王爷,话我只说到这里,王爷是个聪明人,不需要我直白的将所有话都说出来。王爷,您离都城多年,七王爷又时常被派去戍守边关,不在都城里,不参与朝政,可我在空中多年,虽是个皇宫内院的太医,却比你们知道得更多。我对王爷也并无恶意,希望王爷三思。”
“容太医为什么要告诉本王这些。你就不怕我向皇上告你失言之罪吗?公然指责皇帝可是大罪。”
“您会吗?”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您会吗?”
蓝熠没说话,容陎便接着说:“既然这些难民是在王府外墙被发现的,那么这些难民,可否由王爷代为照顾?。”
蓝熠看着容陎好一会才点头:“自然。”
蓝熠不知道容陎这样做目的为何,更不知道他与这些难民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偏偏就这么巧,在他们来到六王府之后出现在这里,然后适时给自己一番状似劝告的警示。但是,这些人,他不能不管。
容陎站着,看蓝熠命人扶伤者进王府休息。池款款走过来对他说“容大哥,辛苦你了。”
“款款,这本来是我的职责所在。啊,谈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进去喝杯茶吗?”
“好啊,若是款款相邀。”
“那我们进去吧。”
“嗯。”容陎跟着池款款进府。进门之前还看了一眼墙边枝叶繁茂的树。
透过树枝他能很清楚的看见皇帝派来的探子。
想要让款款永远留在都城,不再萌生回到南浣的念头,方法只有这一个,蓝绛,必须要退位。
树上的人看见府外已经收拾完毕,闪了身子赶紧回宁国侯府禀报。
于是皇宫中,蓝绛通过宁国公,第一时间知道六王府收纳了一批难民的消息。
“一群废物!”
“蓝熠,你这么做,到底是有心啊,还是无意啊?”
宜荷客栈。
陆之珩坐在桌前,问听寒:“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回殿下,池姑娘最近并无事缠身,那只蜘蛛精好像没有再对池姑娘下手的念头。但是六王府出了一些事。”
“何事?”
“有一批难民被被六王府收留了。那批难民,来自东海。”
“东海?水患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殿下,我们解决的是海底的事情,海面上的事情,向来不在我们管理的范围,那时人界的皇帝应该干的事情。我们同鲛人族血战之时,海面引起来的动荡,足以将海岸上数十里的良田房舍覆盖,那十几天的时间里,海岸上的灾祸,甚至不比海面下少,您也知道,对于凡人来说,生命不止是短暂的,更是异常脆弱的,因为他们没有任何灵力,更没有多大的防护能力。所以当人界的帝王没有保护他们时,事态就变成了这样。”
“这人界胤月国的地界上,皇位是时候该易主了。”
“是啊,要是仙界发生这般事情,那主事的早已被贬下凡间,渡生死,历百劫了,哪里还……等,等一下,殿下,这是人界的事情,我们不能插手,治好海患已经是职责所在,其他事情,上天只有安排,我们不能插手了。”
“我何时说过,我要插手了?”
“那您……”
陆之珩陷入沉思。
插手?以前绮罗老喜欢插手人间的是,下凡游玩的时候遇见山体滑坡,就不管不顾的动用灵力帮助所有凡人躲过一劫,到头来,灵力消耗过多体力不支就倒下了。
那个笨蛋。
“殿下?”听寒发现他心思不在,便开口叫道。
“还有其他什么事情吗?”
“还有,刚才,属下在六王府门外,看见了魔王。”
“容陎?他在那里干什么?”
“属下不知。还有……”
“还有什么?”
“人界的皇帝已经知道了六王府收留了难民这件事。”
“你且暗中去,保护池款款一家,其他事情不归我们管的,就不要管了。”
我的殿下,您让我保护池姑娘,还不是管定了的意思吗?哎哟……
“……那属下告退。”
“嗯。”
听寒走出门外,其实有一瞬间,他几乎要以为,那个叫池款款的姑娘便是绮罗仙子。不知道为什么,心头突然涌上这样的感觉,就算她们之间的模样并没有相似之处。
但是,根本不可能吧……一个凡人,一个仙子。
这件事,还不告诉殿下为好了,听寒定了定神,朝六王府赶去。
六王府。
蓝熠安顿好了难民。才停下来思考容陎说的话。花园里,蓝熠正在凝眉,池款款走过来:“爹。”
蓝熠回过神:“怎么了款款,容太医已经走了吗?”
“容大哥刚刚离开王府了。不过,他有一句话让我转告爹爹。”
“什么话?”
“他说,希望爹爹好好考虑他说过的话。还有,是时候做准备了。这是什么话,难道说,会有危险吗?”
“款款,你记着,从今天开始,皇宫里不管什么人传你进宫,都要事先告诉爹和娘。千万不要一个人进宫,知道了吗?”
“我知道了。”
“澈儿呢?”
“澈儿正在照顾刚才的男孩呢。刚才他射出去的无头箭好像打中他了,所以大概心里头有些愧疚。”
池款款说着,蓝以澈就在房间里喊:“爹,姐,你们来看一下吧。”
蓝熠和池款款快步进了房间:“怎么了?”
蓝以澈指着缩在床尾的男孩说:“他一直这样,怎么回事?”
蓝熠走过去,站在床边看他。发现他的肩膀抖得更厉害了。蓝熠轻声说:“别怕,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男孩还是不说话。蓝熠试着碰他的肩膀,他缩着躲过去。
蓝熠的手顿在半空,看了看他,把手放下来说:“先让他平静一下吧,估计以前应该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他这般怕人。”
“澈儿,你让人先拿些粥来,他饿了很久,先让他吃点温和的暖暖身子。”
“嗯。”蓝以澈小跑了出去。
池款款对他说:“别怕。澈儿刚才不是故意的。你好好休息,有事就叫我,对了,我叫池款款,你可以叫我池款款,也可以叫我姐姐。没关系的。”
池款款仔细打量他,看见他腰上系着一个荷包,熟悉的视觉上的感受,让池款款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你腰带上的荷包可以借我看看吗?”
“……”他沉默了很久,什么都没说,只是把荷包从腰带上解下来。
“这是谁给你的?”池款款急急忙忙问道。
“一个姐姐。”
池款款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一道惊雷在脑子里炸响,急匆匆的跑到后院里查看。
“荼荼,你马上去丞相府,把季谨之请来!”
蓝以澈叫人端了些小米粥,放在桌子上对床上的他说:“你来吃些东西吧。”
男孩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的靠近,想来也是饿了很久。他端起碗,狼吞虎咽的喝完,然后把小半碟栗子糕也吃了。
蓝以澈问他:“你还要什么吗?”
男孩摇摇头,很小的时候,爹娘就告诉他,饿了很久之后不可以一口气吃很多东西,会撑坏肚子,因为出生在贫苦的人家,爹娘怕他一时不知节制,便从小就这样告诫他。
他刚要走回床上,蓝以澈拉住了他:“你叫什么名字?”
“夏木。”说得很小声,蓝以澈却听见了。
“夏天的夏,树木的木?”
男孩点了点头。
“我叫蓝以澈。”
……